肆壹.

這地方着實隐蔽。待雨漸停，邱非的确發覺呼嘯山莊的人已搜到了這附近，他起先還在思考要不要換一處角落躲開這夥人，卻也沒見誰往裡多走一步。他身體雖已恢複大半，但若真要以一敵多還是并不穩妥，能避開一場沖突自然是最好不過。

之前劉皓把話說得很絕，想也是認定待那五個時辰過去之後，邱非必定葬身此地，因而這搜尋的力度起先還嚴密得很，等天色愈亮，外面搜山的人手便驟然少了許多。

山谷間陣陣鳥聲回蕩，朝陽穿透稍微消散的雲層照亮了這處的昏暗。

邱非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此地到底不便久留，他仍擔心着郭少未曾褪去的熱。

郭少倒是一直睡得很沉，嘴唇半張着靠在邱非懷中，似也是因着邱非情況大好而放心大膽地昏睡過去。他是坦然，邱非心裡卻仍惦記着先前那個“吻”，隻是這一時半刻也不可能把這人搖醒問個清楚，時間一久，連那要問清楚的沖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算了。邱非想。若郭少之後不提，他幹脆就也将此事忽略過去罷了。就算保持當下的狀态相處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吧。又有什麼必要分辨究竟是何種感情？

他背上郭少，抓住這個空當逃向山外，路上果真不見幾名呼嘯山莊弟子，周圍變得格外的靜，唯有遠處那條河流水聲潺潺。

邱非原想着先帶郭少回餘杭，可忽然間意識到，若劉皓真認為他就這樣死了……倒也不是不能借此機會探明此人的真實目的。

那便不能回嘉世了。

劉皓向他讨要冶煉坊，隻怕并非是為了嘉世商行目前手裡的這幾件正打造的兵器。事實上，劉皓向他開的這個口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如今江湖之上各家門派多在找尋傳聞中的“嘉世神兵”，這神兵究竟有沒有、究竟是何物，昔日嘉世商行二堂主總比他清楚得多。邱非從不知曉此物，劉皓對此偏偏也隻口不提，是不想打草驚蛇，還是說本就沒有那神兵？

隻是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傳消息提醒嘉世衆人多加注意冶煉坊附近的動向。他并不懂鑄造之術，平日也并不管理這方面的事務，也隻知道這冶煉坊開的時間并不算長。嘉世商行要到後期才逐漸将生意轉為以販賣自家打造的兵器為主，等夏仲天接手時，那地方幾乎隻留下了一處空殼，之後的這幾年才一點點重建起來，再到如今也隻有琉璃晶那批貨算是筆大單子。

可蒼蠅腿再小也是肉，若讓出冶煉坊，嘉世商行的生意将更難做。但劉皓費這麼一圈功夫，就隻是為了給嘉世找不痛快嗎？邱非越想越覺得其中定是有什麼他還沒發現的原因。

他略一分神，忽覺身後冒出一陣寒意。

邱非暗道不妙，趕忙幾步避開，再一轉身，正對上襲來的一掌。他身背郭少，勉強單手刺出長槍，可那一掌不偏不讓，手掌連連翻動，很快躲過他這不算及時的一刺，接着便化作利爪直掏向他胸口。

邱非哪會認不出來人的身份。幾個時辰前，這一掌可讓他吃盡了苦頭。他不敢托大，趕忙變刺為掃，長槍往旁一甩，剛好擋住華永的攻勢。

呼嘯山莊這麼些人裡，怕是隻有華永還堅持留在山間搜尋他二人的蹤迹。也是他運氣不佳，被這難纏的家夥逮了個正着。

這時天已大亮，邱非看得清楚，華永雙眼通紅，又詭異地外凸，仿佛走火入魔一般。這人為了殺他，也不知是修煉了何等邪術，此時見他狀态無恙，當即急火攻心，動作變得愈發狠辣，邪笑不停，嘴裡不停咕哝着什麼“果真一樣狡猾”、“需得親眼見你咽氣”之類的話。

要說這青崖派同他師父有什麼沖突，邱非卻也未曾聽說過。再者說，這青崖派若真與嘉世商行有着血海深仇，何必要忍到現在？

可華永已然失去了理智，隻想緻邱非于死地，對邱非的問話沒有半點反應。

邱非大傷初愈，又背着郭少，動作本就慢上些許，幾回合下來逐漸已有頹勢。利器竟抵不過一雙手。邱非莫名惱火，也知道不能與此人糾纏太深，當即拼力使出一招“豪龍破軍”，長槍宛如遊龍般氣勢洶洶地穿透華永的攻勢，隻差毫厘就要刺中此人要害，不料正在此時胸口一緊，險些喘不上氣來。

他那傷處未能調理完全，越是要緊之時越容易出岔子，真氣不受控的在胸膛裡亂竄，手上動作也不得不停滞了一瞬。

可隻這一瞬就被華永抓住機會翻了局勢。一拳一掌先後擊上他持槍的右臂，登時一陣劇痛順着他的關節蔓延至半邊身子，邱非動作發僵得險些握不住長槍，見華永又是一掌拍過來，盡管腦子已經反應過來要躲閃開這緻命的一掌，身子卻未能來得及跟上，眼看着就要硬挨上這一擊，忽地卻感受到一陣風。

……有人來了！

邱非半邊身子正發麻，動彈不得，提心吊膽着不知來人是敵是友，突然從這風中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氣息。

緊接着，一道亮紅色的影子從天而降，随之而來的又是一道捅破血肉的撕裂聲。不過眨眼間，這杆亮紅色長槍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此處，帶着凜然的氣勢強勢刺穿華永的肩頭。

同樣是使槍，來人的出招風格與邱非相比卻截然不同。這使槍的男子必定是驕傲慣了，那一□□穿華永肩頭還不夠，又是接連幾招極快的上挑，仿佛捕獵者一般的氣勢完全壓得華永再無反擊之力。

這樣的招式，邱非卻也并不陌生。

眼見那杆亮紅色長槍就要刺穿華永喉嚨，他終于回過神來，趕忙出聲制止道：“孫前輩！”

果真見那人手上動作一停，那一刺很快變了個方向。長槍脫手而出，穿過華永肩窩又狠狠紮進山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