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叁.

郭少愣了又愣，卻不是因為邱非詢問他這舊事。

他雖是這一路睡得暈暈乎乎，但總不至于連自己暈過去之前做了什麼都忘得一幹二淨。他那一“吻”起初确實隻是為了救命，可到後來變得難舍難分終究是騙不過自己。那時究竟是如何想的？郭少本以為邱非會先問他這個，卻不料邱非話鋒一轉，忽然問起他身上這“老毛病”。

邱非不問，他反倒猶豫起來，主要确實先前也是一時沖動，可沖動之後又不能真的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畢竟也是他主動湊上去親人家，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不說清楚那不成耍流氓了！

可……眼下這又讓他如何去提。

說到底，他都還沒弄清這忽然之間自己對邱非到底是抱有怎樣的感情。明明還有其他方式救邱非呀，可他怎麼就親上去了……诶呀！

郭少自顧自地回想，心尖莫名發癢，腦中一時間冒出成百上千個想法，最後猛然間想起，邱非問的不是這個呀。他趕緊回過神來對上邱非雙眸，又不太好意思地移開眼：“啊，你問這個……”

倒不是要刻意躲避這個問題，還在金陵時，郭少就想過要把這事同邱非講清楚的。

隻可惜，上一次他被劉老三破壞了時機，這一次剛要開口，卻又被突然回來的孫翔撞了個正着。

郭少隻從邱非方才的講述中知道有孫翔這麼一個人，雖知曉對方應該可信，但也不可能當着外人的面去講他那本該藏得嚴嚴實實的故事，便隻好先住了口。何況孫翔根本也沒給他講其他事的機會。

見郭少醒來，孫翔自然是急着讓他去分辨那兩個華亭來的劍客，卻也不順嘴忘誇上一句肖時欽那套點穴法子好用。

郭少在一邊聽着，心道怎麼又冒出一個沒聽說過的武林前輩，可也沒人解釋，他隻有日後再問。

孫翔帶來的那兩人的畫像也不知為何人所作，寥寥幾筆竟精準勾勒出了二人的相貌神态，郭少隻看了一眼就急着點頭道：“就是這兩人！但……”

“失蹤……”孫翔眉頭緊皺，神情凝重。在郭少明确那二人身份之前，一切都還可以隻是猜測，但若真如他們所言忽然失去了蹤迹生死不明，總不會是莫名其妙抛下師弟提前離開了金陵。

“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嗎？”邱非忽然開口，“他們三人此行，究竟所為何事？”

孫翔此前隻道“下山曆練”，可這分明隻是搪塞之語。這本是輪回宮的機密事務，但眼下這一樁樁一件件，邱非郭少二人早已卷入其中，即便孫翔不說，他們也定是不會當從未知曉那死去的“第四人”就此翻篇的。

邱非這樣問，那就是要查到底的意思，孫翔自是了解這位現如今的嘉世會長的為人處事，也不願費心思繼續掩飾下去，心下權衡一番，終于還是解釋起來：“也不是故意隐瞞。你們應該也聽說過了，武林盟号召天下群俠讨伐渤海武林這事本來隻是在暗中籌劃，卻不知被誰走漏了風聲，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哪還像密謀了？之前聽江左使說，武林盟是要重新商議此事，他們三人就是代表輪回宮過去露個臉傳個話，誰料中途遇上這渤海國殺人魔，這不是活脫脫的挑釁嗎！”

話說到後半，孫翔語氣愈發激烈，眼中也升起團團怒火，仿佛恨不得抓住渤海國人千刀萬剮一般。

郭少不由得慶幸，還好方才沒來得及跟邱非多說些什麼，這萬一被孫翔聽了去，怕是容不得他半點解釋的餘地。

他悄悄朝邱非遞了個眼神，臉上泛起苦笑。

邱非知曉他的處境，猛地也反應過來，郭少願意同他說出自己的來曆是冒着多大的風險，又是對他信任到了何種地步。

他從未聽說孫翔與渤海武林何時結下了梁子，但他也清楚，這江湖之上如孫翔這般的隻多不少。他之前對郭少所謂的“不願同他講明是覺得他會為難”的論調嗤之以鼻，是因為那時對他來說渤海國太遙遠了，謠言四起，他又不會信，哪裡會為難？

可他沒想過會直面如此濃烈的仇怨，這與隻是聽不相幹的人講些胡話全然不同。

邱非忽然間有許多話想同郭少講，可此時此刻，他隻能不動聲色地撫上郭少手背。兩人手指交疊，都是一陣涼意。

隻怕這輪回宮之行，不會像他之前想的那樣順利。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三人便動身前往輪回宮。

眼下已入梅，細雨稀稀拉拉已連續下了幾日，海面之上霧氣蒙蒙。放眼望去，也隻有他們這一行人會挑這麼個日子出海。

輪回宮位于華亭城外的一座孤島之上。島嶼隐匿于一片霧氣之中，船行過半才能隐約看見些輪廓。

三人各懷心思，心情都不像先前那樣輕松，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直到踏上島嶼又翻過那片格外茂盛的林子，親眼見到那片瓊樓玉宇，郭少才終于“哇”地一聲打破了這片過于凝重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