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索欄裡敲完字,顔妄按下回車按鈕。
網頁刷新,跳出來周公解夢和網絡問診,内容解釋大多跟人本身有關,是内因。
由于人的壓力過大,内心焦慮和神經衰弱就會造成鬼壓床的現象,緩解的方法是嘗試改善睡眠環境、補充維生素。
顔妄覺得她這個是外因——陽台那位給她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
她絕對是被鬼纏身。
早在兩天前,她還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不過,自打屋裡出現了這麼個邪門的玩意兒,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得抽空找個時間進廟裡拜拜,或者上哪個道觀拿點符回來。
但這個念頭始終回蕩在腦海裡,沒來得及實施。
該死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
忙得人完全抽不出身——要求沒完沒了、總是改來改去的客戶;一臉知心家人樣,實則佛口蛇心的領導,這些都比鬼難纏。
于是她靠着過硬的心理素質跟這位“房客”在同個屋檐下住了兩天,倒也不是心大,而是隐隐約約察覺出來絲不對勁。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東西鉚足了勁地想跟自己互動,肯定沒安好心,一肚子壞水。
于是,出于直覺,這家夥越試圖引起顔妄注意,顔妄便越要裝作沒看見。
她發現隻要自己不搭理它,這玩意兒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不然,早在它出現的第一天,自己就差不多涼了。
而今天它除了偷窺,竟還學起動作。
今早顔妄刷牙,這家夥就在旁邊有模有樣的,拿根透明牙刷上下翻動,樂得顔妄一口泡沫水呲出來,穿過了女人的靈體,倒是澆濕了對方的鞋襪。
看這家夥透明得還不徹底,使她更樂了。
但顔妄始終很疑惑,它為什麼選上她?
難道是因為她每天上班産生的負能量太多了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顔妄左思右想,腦袋裡終于冒出一件事來。
大約一年前,房東阿姨領着她上樓看房,臨簽合同了,顔妄寫完姓,阿姨才支支吾吾道:“你介意這屋死過人嗎?”
“阿姨你這不地道啊。”
顔妄握着水筆,漸漸蹙起了眉:“誰敢住這晦氣房子?你要是早說,我都不至于跑這麼遠來看房。”
“還好我這字沒簽完。你這樣遮遮掩掩的不說,等簽了合同再告知,違法了你知道嗎?租客起訴,房東賠個幾萬塊的案例都有,可不是我吓唬你嗷。”
阿姨臉唰的白了一道,趕忙把合同搶回去:“那你先别簽。”
“唉,看你也不容易。反正我來都來了,不如你房租便宜個六百,我勉為其難,租了算了。碰到鬼我自認倒黴。”
顔妄打一棒子給個棗,又補充道:“你看看這房子有正常人敢住?也就我這種敢賭自己命硬的窮鬼不挑。”
沒想到一臉斯文,人畜無害的顔妄獅子大開口,一刀直斬大動脈。
阿姨嘴角抽了抽,嫌再帶人看房麻煩,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下來。
就這樣,四十平月租一千五的房子,以九百九十九的價格成交了。房東阿姨美名其曰圖個好兆頭。
雖離工作地遠,通勤時長高達一小時,好在騎車五分鐘就到地鐵站,換乘也方便,就這麼湊合了。
沒想到,貪便宜的報應終究是來了麼。
顔妄握着手機,閉了閉眼,幹脆把心一橫——來就來吧,比比到底是它這惡鬼厲害,還是她這窮鬼命更硬。
反正隻要燈不滅,它也不能在她面前太過明目張膽。
——怕什麼來什麼!
腦海裡的狠話還沒放完,眼前就唰的一下黑了。樓上響起一陣騷動,看來停電的不止她一戶。
顔妄抱着手機,電子光照亮了她沉靜如水的面色,也照亮了幽深處緩緩靠近的茄子色兒的長臉。
臉的主人嘴角咧得很開,露出猩紅牙龈,脖子伸得細長,越過手機,快湊到了她的鼻尖上,用盡一切手段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顔妄隻管專注地刷着手機,目不轉睛。實則内心把對方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就在兩人鼻尖要對上的時候,顔妄忽的擡頭,朝前方直直的吹了一大口氣,蒜香辣條的油膩撲鼻襲來:“呼——垃圾差點忘了倒。”
鬼:“……”
顔妄快速踩上洞洞鞋,拎起垃圾袋提手,匆匆出門。
因為是老舊公寓,沒有電梯,住戶們隻得靠雙腿上下樓。樓道很窄,隻堪兩人平行。
顔妄住五樓,兩條腿跟蹬着風火輪一樣嗖嗖嗖地往下跑。身後跟着的青臉倒是一步不落,與她平行,氣不帶喘一口。
迎頭一道光照過來,顔妄急忙刹住腳步,定睛一看,是住在七樓的周大爺和他孫女。
看到是顔妄,周大爺笑得慈眉善目:“小顔啊,電工很快就修好,你不用打電話問房東了。”
“诶,好。”顔妄平複呼吸,側過身給兩人讓步,眼角使勁往上觑。
隻見周大爺拉着孫女,兩人一前一後,一上一下,緩緩地從“它”身體穿過。
顔妄心安了許多。這家夥隻針對她,旁人是看不見的。
走了兩個台階,周大爺回過身來,熱絡的從塑料袋裡掏出個橘子給她:“自家種的,拿去嘗嘗。”
顔妄道謝接過,一路沉思着下了樓。
夜晚的街道人煙稀少,路燈在黑暗中發出霧茫茫的薄光。
顔妄站在路燈底下,一瓣一瓣吃着橘子。而它就站在對面的綠化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有樣學樣。
她邊吃着橘子邊往外走,過了一條街,那家夥就跟不上了,隻能站在原地不能。
顔妄停在十字路口回頭,心裡很快有數——它的活動範圍是有限的。
即便如此,她對這戲碼已經開始感到無聊。
也許是夜深了的緣故,連着好幾天沒休息好的疲憊感又從肩頸溢上了後腦勺,讓她有種深深的無力。
顔妄深有預感,如果再不好好睡一覺,她很可能會猝死。
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事,還是得找個解決辦法,把這東西從她家裡趕走。
顔妄深吸口氣,再次掏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