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光從落地窗外映進來,沒有開燈的整個平層都是灰撲撲的,好像被罩上了一層暗淡的紗網。讓人一時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看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有雨,沒想到中午就開始烏雲密布了。不開燈看不清太遠的東西。
然而懶癌作祟的許玲沒管太多,打開熱播劇,一口菜一口飯的往嘴裡送。
察覺到身後不徐不慢的腳步,許玲頭也不擡道:“多點了個翅根,放你外賣裡了。”
背後人沒出聲,徑直從她身後路過。鞋跟踩在地毯上,腳步聲輕輕的,拉開了辦公椅。
好半晌,沒聽到拆筷子的動靜。許玲後知後覺擡起頭,提醒道:“外賣放桌上了。”
同事紋絲不動,靜靜地坐着,一頭漆黑的長發在窗外的陰雲下泛着水泠泠的冷光。
“呀,你頭發怎麼濕的。難不成你去廁所洗頭了?”
許玲的目光充滿疑惑,不解了一秒,又說:“發什麼愣呢,再不吃飯可就涼了啊。”
對面的女人紋絲未動,露出來的側臉輪廓與顔妄是有幾分相像的。
隻是……不知道是天光太暗了,還是她眼花了,那張連綿起伏的輪廓上,沒有一張好皮,青紫斑駁的碎皮屑挂在肉上,如同風幹了的苔藓。
許玲緩緩站起身來。
被她蹭到的筷子掉落在地,白米飯沾上塵土,随筷子一齊滾進了對面工作椅底下,直穿過女人的雙腳,停下。
女人凝滞的腦袋微微動了動,默不作聲的轉過頭來,那雙眉眼線條流麗,仍是許玲所熟悉的、顔妄氣質中獨有的清冷。
隻不過,女人的上半臉有多好看,下半張臉就有多猙獰可怖——尖黃的獠牙密布在一起,暴露在外的焦黑牙龈臭不可聞。
許玲腳底一軟,被這場面吓得說不出話來。
她扶着桌子不斷往後退,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噩夢還是現實。
為什麼同事上個廁所回來,就大變人樣了?
對方沒給她太多喘息思考的機會。
女人利落站起身,将近兩米的身高将辦公室的層高襯顯得狹窄矮小。
那步步緊逼的寬大陰影将她罩入其中,許玲哆嗦着唇,危急時刻,腎上腺素急劇飙升讓她下意識轉頭就跑。
高大身影在身後緊追不舍。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在長廊裡演起了貓捉老鼠的追逐戲碼。
慌不擇路的許玲闖進一間會議室,最終還是被轉椅絆倒了。
她“砰”的一聲摔倒在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猙獰怪臉,絕望地閉上了雙眸——
與此同時,顔妄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老舊泛黃的天花闆,壞了十多年一直沒拆的結網吊扇挂在中央,已然成了裝飾。
冷硬光滑的瓷磚,隐隐作痛的後背提醒着她昨晚睡覺摔下床的事實。
她這是……做了個噩夢?
應該是了,夢裡特有的第三人稱,使她代入許玲視角,反而被那惡鬼給吓到。
抹把冷汗,顔妄回頭,窗戶外的天依然是黑黢黢的。她坐起身,嗓子眼幹巴得不行。
每呼吸一次,仿佛刮過沙漠的微風,在喉間帶起微痛的艱澀感,頭也昏昏沉沉。驟然降溫後的冷風從窗縫裡溜進來,吹在她身上,燙得吓人的額頭溫度沒有絲毫下降。
好像是感冒了。希望之前買的感冒藥還沒過期。
顔妄捂臉坐了會兒,冰涼的指尖順走面頰溫度,讓頭腦靈活了些。
待噩夢回味得差不多,她蓦地反應過來,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按亮了手機。
現在時間是周六,上午十一點。
對于打工人來說,最恐怖的不亞于一覺睡醒錯過打卡。這可比鬼故事還吓人多了。
出人意料的,顔妄沒去上班,竟也沒什麼人找她。手機免打擾期間,被折疊的消息提示跟以往比起來,真是少得可憐。
早晨七點,許玲給她發了一條讓帶早餐的消息;上午十點,甲方來問設計進度,隻問了一遍。
然後……沒了。
顔妄眨了眨眼,回想起之前那個噩夢,心底一片寒涼——夢裡的一切,該不會是真實存在的吧?
她趕緊給許玲打了個電話。
風将窗扇吹得啪啪作響,在一片難耐的安靜中,鬧烘烘的手機鈴聲終于結束,許玲的“喂”還沒念出聲來,就被打斷。
顔妄急急道:“我今天來了嗎?”
“你神經啊。”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起來,古偶劇男女主的對話時不時擠在笑聲中。
“快回答我!”聽筒裡的語氣嚴肅又焦急,跟個小老頭似的。
許玲憋住笑,一手拿手機,一手按鼠标,給電視點了暫停。
辦公室豁的安靜下來,許玲慢悠悠道:
“上午不理我也就算了,現在還搞惡作劇。人就坐旁邊,有什麼話哄一嗓子不就完了。要我說,你可真有閑情逸緻,也是……”
“開竅了啊。”許玲往嘴裡趕了一口米飯,故意揶揄:“你這幹了半天等于什麼都沒幹的磨洋工本領哪兒學的,教教我呗?”
說完,許玲舉着手機,把轉椅換個朝向等着欣賞鄰座的反應。
她一臉的興緻勃勃,隔壁的人卻紋絲不動,電腦屏幕是黑的——因為從早上起就沒打開過,手上也沒拿個手機刷視頻,就低着個腦袋在打瞌睡。
許玲是真納悶,顔妄是怎麼坐得住一上午的?
對了,手機……
想到這,許玲的呼吸一下子劈了叉,像是有人給了當頭一棒,笑容凝固在嘴角。
此時,電話那頭的顔妄開口了:
“你好好看看,我在說話的同時,坐你旁邊的人嘴動了麼?”
女人垂着臉一動不動,嘴皮子死死地繃成一道線,眼睛卻是睜着的,淩厲的眼神也在往她這邊觑。
四目相對,許玲呼吸一哽,嘴裡的飯從鼻孔裡噴了出來,米點子濺到對方的面上,像染黑了一缸水。
女人原本充滿活力的肌膚迅速褪色,變成風化後幹癟發黴的紋理。及肩長發如藤蔓般毫無節制的向下瘋長,女人站起身來,個子也在不斷撐高,活似一頭野獸在掙脫身形的束縛。
隔着電話,許玲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你在開什麼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