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出樓道,被打着轉吹來的北風糊了一臉,于是臉更僵了些。
站在家門口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
正常來說爸爸媽媽應該已經回家了……甯嘉安思考着該拗出什麼表情,才能掩蓋他現在的複雜心情。
還是盡量和平時一樣吧。思考片刻後,他得出結論。
甯嘉安做好心理建設,把皺着的眉按下去,雙手輕輕捂住臉,輕輕揉了揉。
“我的臉好涼。”他面無表情地想着,然後把嘴角往上提了一點,沒有到“笑”的程度,但是會更接近他平時的樣子。
甯嘉安終于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
門開了,家裡卻是黑的。他打開燈,确定家裡目前空無一人。
甯嘉安拿出手機,果不其然看到爸爸媽媽留的消息。
“我們今晚臨時有些事情,會很晚回來,你先睡吧!”
甯嘉安回複了個“OK”。表情又塌了回去。
他也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麼,總感覺哪兒都不舒坦,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于是他決定今天早點睡。作出決定之後馬上就洗漱去了。
躺在床上的時間比平時早了一個多小時,對于甯嘉安來說,這是十分罕見的情況。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這是一件無比奢侈的事情。
甯嘉安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馬上睡着,在生物鐘的作用下,他十分清醒,并且在關燈躺上床之後,睡意又減少了幾分,即使他已經感覺有些累了。
他努力地放空自己,把腦海中的紛繁思緒理順,理不順的部分就先丢在腦後。
簡單來說,甯嘉安在發呆。
但是睡意并不會随着思緒的放空而出現,甯嘉安依然清醒着。
長時間發呆也不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因為生活中總是有處于現在進行時的事件。對于現在的甯嘉安來說,就是想明白“收養登記證”。
父母與子女最客觀的關系就是血緣,無論是和和美美還是反目成仇,他們身上都有有相當一部分基因是一樣的。
甯嘉安已經學過基本的遺傳學知識,知道人體的性原細胞如何經過減數分裂變成卵細胞或精子,兩者兩者又相遇變成一個受精卵。為了考試,他把減數分裂過程中的染色體行為看了又看,記了又記。
但是在學習的時候,他并沒有把相關的知識和活生生的人聯系起來,不過是紙上談兵。而且他的父母對他很好,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能不是父母親生的。
他又想到一個常常由孩子問出口的問題。
“爸爸媽媽,我是從哪裡來的呀?”
标準答案可以照着課本來,但是大多數人總是不走尋常路,以至于在部分人口中,充話費的贈品變成了孩子,垃圾桶裡面和邊上都是孩子。
想到這裡,甯嘉安笑了笑,然後翻了個身。
處于黑暗中,對于時間的感知會變得模糊,甯嘉安不确定過去了多長時間,隻是覺得已經過去了好久。
雖然沒有睡意,但是他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變輕,意識變得模糊,似乎已經快要睡着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頭傳來開門的聲音,應該是他父母回來了。
不過除過開門的聲音,父母似乎連回房間都是踮着腳的,一點聲響也沒有傳過來。從這種很細小的地方,甯嘉安能感受到父母對他的愛,。
甯嘉安伸手拿過手機,摁亮屏幕,被光晃了眼睛。他眯了下眼睛,來适應突然的強光。
然後他看到當前時間,淩晨1:23。
已經這麼遲了嗎……父母今天應該很忙吧,這麼晚才回來。
再不睡覺明天真的會困死的,他把手機放回床頭,側了側身子。
他的半邊臉靠着枕頭,眼角滲出先前因為手機屏幕的光的泛出的淚花,把枕頭沾濕了一小片。
這一小片濕痕很快就蒸發殆盡,如果不仔細去感覺那一塊布料的質感,根本沒法意識到這裡曾經有過一滴眼淚。
五點四十分的鬧鐘準時響起,一如之前每一個要上學的日子。
起床已經成為了甯嘉安的條件反射,隻要鬧鐘響起,不管他睡得好不好,是神清氣爽還是眼皮打架,換衣服疊被子洗漱的流程都不會出半點差錯。
此時甯嘉安困得睜不開眼,但還是很快收拾好自己,然後背着包走出房間。
桌上雷打不動地放着早餐,爸爸聽到他開門的聲音,馬上轉過身看過來。
“你吃吧,我先回去睡了。”爸爸頂着個黑眼圈說。
說完,爸爸就起身往主卧走。
甯嘉安忽然過去輕輕抱了他一下,又馬上松開來。
“謝謝爸爸。”甯嘉安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出這一句話,可即便他已經盡量努力去控制自己的語氣,他說話的尾音依然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