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痛罵一頓他的馊主意,還是踏遍了所有門店,然後召集了幾老師傅趕工出來的,也是一個拼湊貨,但為了它廢了半條命……
别的不說,陳時在這方面的專業和用心毋庸置疑。
周默點上蠟燭,路陽濯就迫不及待開嗓,“祝你生日快樂……”
好吧,他連這生日歌也找不到調,跑調跑到了北極。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許願許願……”
楊桉既沒虔誠的雙手合十,更沒閉眼許願,俯身就吹掉了蠟燭。
“……”
她流暢利落的反向操作,引得幾個大男生尴尬着對視,抓耳撓腮,從未見過這樣式。
陳時挨近她,再拾取打火機準備點上:“小楊桉,你幹嘛,再點上,好好許一個……”
“不用,”她的願望早就實現了,在謝樹出事那晚的樓梯間,在今天的報告裡,在這一片風吹過的原野上。
“好,下一項!”陳時也不太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繼續激動不已cue流程,
楊桉好奇,“還有什麼?”蛋糕吃了,願望成真了,風景也沒有被辜負……
陳時神神秘秘打了一個響指,像是指揮家開始交響樂響起的置入點。
“砰砰砰!”
煙花沒有準備地開在他們頭頂。
楊桉見到了比火節那天更耀眼的花火,純粹、幹淨、沒有雜色的藍色煙花,見過太多五彩斑斓的,天空中獨獨的、一朵接一朵的藍色。
心尖被密密麻麻的驚喜占滿,明亮鮮豔的光芒四射,如瀑布沖向斷崖,一瞬炸開,飛濺起千萬束星光,翩然晃動繪起漫天藍海,拟作碎金的顔料卻用山水畫的潑墨寫意手法,滿眼潦草,盛景畢現。
“楊桉……”
謝樹看她一直高高仰頭,脖頸仰角像隻高傲的天鵝,不知疲倦,叫了一聲,想問問她喜不喜歡,但是她沒聽見。
楊桉閃過一個念想,她蓋住了右耳,想要左耳也試一試,她想要完完整整記住這一切。
謝樹看到她的動作,呼吸僵住了,一絲擔心卷土重來,随即驅動輪椅到她身邊,“楊桉,楊桉……”
她聽見了,聽見了。
刺破夜幕下爆炸的煙花聲,聽見他在叫她的名字,微弱但是捕捉到了。
“你……”謝樹一改懶散,彬彬有禮的緊張起來。
“嗯,沒事。”楊桉視線穿透煙花看向深空的月亮,再轉頭望向她心中的月亮。
她藏住更深的激動,現在告知為時過早。
短暫虛幻的夢境結束,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天塹一樣的鴻溝。
可理智上有一萬個自己告誡不要跨過那條線,但隻要有一個念頭開始反叛,就會全盤覆滅,潰不成軍。
何況他如此美好,以前的她覺得這個世界沒什麼可以在乎,她的世界裡隻有自己,覺得美好的東西裡的太遠,從不奢望,從不渴求。
現在為之固守的理論出現了一絲松動坍塌,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問題:“這樣的自己是盲目,還是愚蠢?”
當一些不可名狀的決定顯現時,楊桉都會把這個問題先擱置一段時間,她是個急性子,卻也在大是大非下會深思,深夜和興奮上頭的時候不适合做決定,大部分源于内心沖動。
回程的車上,楊桉再一次問起,魚店門口的那隻籠子,但全都被謝樹打了幌子,馬虎過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月光照亮着半邊的側臉,有些不情願地揭過話題:“那天再講,今天講了破壞氣氛。”
楊桉轉回腦袋,靠着車窗,注意到了他剛剛的勉強,每個人都有秘密的。
十五的夜晚,沒有星辰和雲彩,高高孤懸的月亮又冷又滿。
*
“楊叔,我們走了!”
楊桉推着謝樹和楊叔告别後,遇到正好倒垃圾回來的江魏,他停下禮貌的讓他們先過,楊桉颔首點頭,謝樹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你認識?”
“嗯,點頭之交。”
謝樹朝他背影看了一眼,“看着和你同齡。”
楊桉留意着路上的電動車,抽空回他:“嗯,楊叔說,他剛剛錄取了警察,有點崇拜啊!”
謝樹熟練刹車,楊桉膝蓋抵到輪椅上,看了一下腳尖,擡起的視線落在他臉上,眼裡都是問号:“嗯?”
謝樹感覺過于激動了,摸着鼻尖反問:“你報一個不就行了?”
楊桉不假思索:“我體檢過不了啊?”
謝樹悻悻然回頭:“哦!那你崇拜他幹嘛!”
“沒有,就覺得他們很讓人敬佩,還有……”
謝樹打斷她:“你就隻有敬佩,沒有别的?”
“還能有啥?”
“崇拜可以,不要過度。”
楊桉由衷的感歎,“這有什麼會過度的,像顧醫生一樣,剛開始肯定會有誠摯的熱情驅使,這種鮮活的人生像高光一樣,會讓人肅然起敬,你沒有嗎?”
謝樹才從她的話語中感悟,她隻是簡單贊歎,可是自己過于加工了一下,醞釀了一點醋自己喝下,收斂了情緒,裝作不在意回答她:“不多,受顧醫生影響較多。”,
楊桉暗自想着,你有,還不少,隻是把它吊兒郎當外化。
推着他到岔路口,“我們現在去哪?”往左是回醫院,往右是閑逛。這兩天謝樹輸完液直接守到楊桉的病房,吵吵着要去溜達,巴掌大的地方,往哪裡走都要小心為上,能溜出來個啥。
于是,以醫院圈地為半徑,魚店、公園、廣場地成了他倆的活動軌迹,四點一線,随時換道。
謝樹沉迷于楊桉帶給他的需要感,隻有楊桉來填滿,總想滿心歡喜的跟她分享雞毛蒜皮和吹噓過去,滿嘴火車。
楊桉覺得他就是個累贅,偏偏他還死不承認,就偏要楊桉推,得了便宜還賣乖,話是真的多,他每分鐘都在研究怎麼帶動她大笑。
神奇!一個月以前她還在教室裡上課,而現在是專職推大少爺軋馬路。
楊桉等着離别,期盼再重聚,用不了太久,就隻會是兩年,要更努力地走過去。
謝樹開始勾勒未來的摸樣,他對楊桉,越來越藏不住那些情難自禁,沒有過多模棱兩可的掩飾,因為他看得見,他可以等。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坦白,相信那個明天是可以到來的。
初遇周折,短暫的乍見之歡,未來必定是得償所願。
因為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勢必要碰撞的兩顆心。
“啊,終于到了,歇會!”楊桉放手了輪椅,任它自行滑動。
謝樹正看着路燈下的一片樹葉,如果能站起來,他肯定半跳起來,就能碰到那張葉子,再來個回扣,但一個沒留神就停進綠化帶裡。他又默默開回來,用輪椅壓着楊桉腳尖叫她。
楊桉沒看他,仰癱在褐漆長椅上,照着前面撲騰踢了一腳,沉默望天,語氣帶着指控:“幹嘛?”
謝樹斟酌着,好像經過一番較量和權衡,跑道上的燈光黯淡,謝樹食指交叉摩挲着下巴:“我要不要試試站起來?”
楊桉愣住起身,看了看他的腳,又看了看他,除了手肘上還有的石膏,胸口和腹部的傷疤都隻是貼着創傷貼了,再看一看自己。
一個半聾,一個坐輪椅,絕了。
“你沒聽見聶醫生說,以後煙酒都少來,現在就要站起來?怕是再養養,急什麼?”楊桉語重心長娓娓道來,倒是頗有一幅塵埃落定的感慨,他狀态确實不錯,按捺不住都想要站起來了。
“要不,真的試試?”謝樹不死心,開始蹬鼻子上臉。
“試你個頭,你不是站不站起來的問題,你是現在還不能站起來,走了。”真怕這人腦子一熱肅然起身,她用最快速度站起來,繼續推他,“回病房!”
遠處有一個路障,維修師傅正在堵路,分階段分時間放人通過,楊桉看着哪沒有周轉的場地,就停下腳步,等着一會兒。
其實還有對面的路可以過去,而且更近,一路上也是暢通無阻毫無阻斷,但是走過一個路口就會到那天的是個路口,楊桉會不動聲色避開那個路口,謝樹不聞不問,她推到哪他就在哪停下。
有時他們也會去看看劉女士跳舞,日子平靜坦然,懶洋洋享受着每天的日出日落。
但謝樹總是隐隐不安,這樣的幸福像戰戰兢兢地偷來的。
楊桉看着師傅把水泥澆平,正要平整地擺放上地磚,找平,對齊,手法娴熟遊刃有餘,心中進行取舍,他們應該不會耽誤太久。
“去對面吧!”
楊桉雙手放回了輪椅,但是遲遲沒有推動,“看着師傅動作很快,要不要再等等。”
“但是他們明顯才剛剛開始一輪。”
楊桉看了一眼周圍,倒退回一個花台,“就在這裡等等吧!不急。”
謝樹收起難以形容的情緒,心裡柔和起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拿出手機,看着陳時發來的照片,稍微舉高了手機,“楊桉,低頭!”
楊桉聞言倉促撇頭,看謝樹滑動着的屏幕,嫌距離太遠,又不自覺蹲下,順帶把謝樹的手壓低,“那晚上的煙花真的很漂亮!”
謝樹看着她自然搭上來的手,劃過的側臉,然後是頭頂,就這樣靜靜蹲在輪椅旁邊,輕聲在他耳旁說着自己的看法、遺憾和驚歎,情緒一覽無餘,傲然且明亮着。
輪椅旁邊的花台上無盡夏随風蕩漾,訴說着時光的善良,他看到楊桉臉上細小的絨毛,内心的旁白難以明說。
經年後的夜晚,這樣的美好也會經常光臨他的夢境,是那些所有噩夢裡唯一貪念的斑斓夢境,所有的一切都描繪出幸福到無可比拟的摸樣。
“這張怎麼樣?”他主動開口詢問。
楊桉湊近了幾分,肩頭墜滿燈晖,她認真評價:“人倒是湊齊了,隻是你不覺得我們倆很醜嗎?還穿着病号服。”
謝樹沒看照片,反而一直看着她,“好看的!”
楊桉蹙眉揶揄他:“切~咋們審美不同。”
謝樹無聲把那張照片保存下來。
“反正很漂亮。”
正好是他們唯一的合照,藍白色條紋的病号服,楊桉的藍色外套,謝樹的白色襯衫。
他的女孩站在中心,自己并排坐在輪椅上,後面是三位沒有名字的好友。
影像瞬息,偏一分都會稍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正正好好圓滿。
回到病房,楊桉高興哼着小調,自然而然接起媽媽的電話。
不等她禮貌的問候,對面微弱但是铿锵的聲音率先出聲:
“我是魏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