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吧!就在這裡,院子裡。”第一面就是在這一片綠意無限的馬尼拉草皮上,當時萬裡晴空,謝樹下意識瞥向那棵火焰狼尾草的位置,其實不太能分辨出具體的植物,但是草葉在夜色裡自由舒展,他确定就在那。
那麼那麼小的個頭長大了,邊牧的年齡一般是13歲左右,現在的它甚至沒有活到一半。
謝樹很想追問是誰放跑了它?不是天天都有專門的傭人照看嗎?怎麼放出去的?
但是他此刻無力去追尋了,顧笙然帶走了他的信仰,接着是姥姥姥爺的意外,他連童年都不敢回憶了,現在又是小獅……
他甚至隻是遠遠地俯視着小獅,希望這天色再黯淡些,好掩蓋它養護極好的純白毛發,那樣就不是吸引視線,他不敢向前抱一抱它,觸摸的勇氣都所剩無幾,隻想避而不見。
難道又是意外?
為什麼?為什麼是他?憑什麼是他?誰要跟他過不去?
他招誰惹誰了?
老天嗎?
謝維銘也指望不上,伴随着小獅的離去,唯一的浮木好像也沉了,他連指尖都擡不起來,就這樣吧!就這樣算了。
無所謂了,這個讓人失望的世界。
接下來的他,聽着他們說的建議讨論,把小獅埋在那幾棵楓香樹下,他點頭說好:要不要給他套個盒子,他點頭說好:要不要好好送它一程,舉辦個儀式,他點頭說好;要不要先送去活化,做一個衣冠冢,他還是點頭說好……
謝洲默默清退了衆人,走到他身邊,看着很難受的他,“小野,你還記得問過我的哪個問題嗎?”
“不記得了,什麼都不想記得了。”
“你相信命運嗎?”
“沒用的,信不信都沒所謂了。”
“我當時說過,這些都得你去經曆才能懂。現在你就在這個問題裡,你能不能從那片泥沼裡拔出腳,就看你自己了。我打過仗,經曆過很多人的離開,人們都是朝着那個結局奔赴的,沒什麼不同,這樣的想法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你無力改變,但我希望你不要逃避……而且,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接踵而來的意外,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意外?”
謝洲頓了頓,看着遠處漸漸明亮的月光,“困難在一定時間裡空間下,是會絕對客觀地過去的。”
謝樹嗤笑了一聲,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這番對他毫無作用的激勵,連呼吸都很輕,彌合進風中刮向遠方,消弭殆盡。
謝樹搖搖頭,還是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留他一個人在廣闊的天地間久久矗立。
看着前方的楓香樹幹,他想着要不要直接撞上去,奔跑的後發力是不是要留足,以保證撞擊到位,一撞就再無醒來的可能,你是不是就要越跑越快,濺出來的血液會鋪滿全身,那麼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有沒有枯樹幹,站上去就斷下來,那要站到多高,以免還要爬第二次,也不能太高,他不是爬樹專家,完全沒有經驗,會不會第一步就死在了不會爬樹……
或者要不要去找根繩子,這樣還可以保證全/屍,也不會流血,極其體面的離去,隻是高度要多少合适,他有186,那麼一米九是不是剛剛好,留足微小的四厘米,就是天空和地面的分割,那繩子要甩上去嗎?他隻是偶爾鍛煉,不知道臂力能不能甩出去很遠,退而求其次,是不是還要爬樹……
怎麼想一個像樣一點離開的方式都那麼難,他是不是過于嚴苛了,随随便便就可以,連思考都覺得費力氣、沒意義。
“噗……”
從胸腔往上翻湧的血腥味充斥整個口腔,黏膩、鐵鏽味占據了味蕾。
謝樹撐在楓香樹幹上,看着面前的一灘血迹,他居然毫無征兆地嘔血,看來身體先和他說,他不行了。
此前的他從未想過,人會突然嘔血,危言聳聽、駭人聽聞、不可思議,降臨到自己身上,他居然覺得又好像無所謂了。
他看着地面淺淺的一層楓葉上,那一灘血迹是如此斑駁,殷紅到發黑的顔色竟然勝過楓葉,他凝視着帶有塵埃、帶着血迹、帶着早秋的楓葉和血,時間和心境都很平靜,耳邊隻有風聲。
就是這樣的,要不要就在此刻,昨晚的在永安看着窗外的遲疑,因為一隻貓被打斷,那麼現在無人清擾,傭人也不會多餘來叨擾,平常的小獅也……
“叮~”
誰?誰特麼比他還想死?
那個天王老子要打斷他?
打開手機,是那個松鼠置頂,他很熟悉……
要點開嗎?
對話框顯示,桉第斯傷脈:「謝樹哥!」
他猶豫了,遲遲不敢看,接着消息的紅點從一到二到三到四,一條接一條的扯住他的視線,連着心緒,把他從漫漶的虛無裡拉回來。
他顫抖着指尖,要不要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
桉第斯傷脈:「你現在有空嗎?」
桉第斯傷脈:「我現在就在魚店門口,下午剛剛出院,可能……」
桉第斯傷脈:「明天就離開了,你說的還欠我一頓飯,要不要就現在,因為有東西要給你,或者,我放在店裡,你來取。」
桉第斯傷脈:「要見一面嗎……你會來嗎?我等你到10點……」
桉第斯傷脈:「我會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