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東西放下吧,我有些累了。”陸挽钗将鬥篷收起來,“明日宴會上,我也是穿這套。”
青荇颔首退出去,夜色逐漸酷似潑墨,而後那墨色滾動着,透出幾顆星星的光,那光跳動着,不知過了多久,滾動的濃墨逐漸淡下來。
随後墨色中間遽然出現一抹朱顔酡之色,周圍的黑墨漸漸被驅散,那抹紅愈發亮起來,逐漸轉為苕榮之色,随着玄色愈發消失,苕榮的雲又向檎丹與洛神珠的顔色變幻。
青荇一早便幫陸挽钗梳洗更衣,準備前去赴宴,陸挽钗本是不必跟随諸王去圍獵的,便隻着了身素色常服。
隻不過今日身上的鬥篷換成了昨日皇帝送來的那件。
宴會上觥籌交錯,王公大臣們皆身着騎裝,身後小厮侍衛們也都替主君收着弓箭。
陸挽钗坐與女眷席間,與諸位小姐夫人們細物閑談着,她正想去碰面前那杯果酒來品一品,耳邊卻傳來女子的低語。
“王妃體弱,還是少碰酒為好。”
聞言,陸挽钗微怔,她擡眸側目循聲望去,隻見一碧衣侍女立在她身後,隻低着頭,并不是很顯眼。
陸挽钗也大抵能猜到她是誰的人,聞此也歇了心思,換作喝茶。
秦淵很快過來席間,今日他身着鴉青色騎裝,步伐矯健地走來,瞬間衆臣便舉杯起身恭迎陛下。
他向下掃視一眼,才緩緩叫衆人平身。
隻是瞥向她這邊時,那眸色卻愈發深沉,陸挽钗也擡眸與他的眸光遽然間對上,如夜色中的星點,迸.射出點點微光。
可他卻很快将眸中的異樣情愫隐匿起來,隻給自己倒了杯酒,随即身側侍人便宣布開宴。
“今日冬狩,諸卿即可暢快狩獵。”秦淵冷冷道,“獵得頭籌者,朕定有賞!”
諸公立刻舉杯,“陛下豪情!”
随後又有不少大臣起身舉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場宴會沒有歌舞,沒有絲竹,隻有交談與美酒,陸挽钗望着面前的諸多大臣們歡聲笑語互敬酒,又望了望身側竊竊低談的夫人小姐們,忽而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阿衡,一會你與朕一同啟程,你若拔得頭籌,朕便将那把古劍賜給你。”秦淵忽而望向下首一言不發的晉王道。
晉王忽地被點名,急忙起身溫潤一笑,“臣遵旨,還請陛下手下留情啊。”
秦淵沒出聲,隻是對着他又舉起一杯酒來。
陸挽钗望着杯中的酒,酒水在燭火搖曳的光下暈出一片金光,那金光似乎也被周邊的觥籌交錯震得泛起一圈漣漪。
再擡眸時,皇帝和王公們已着手進獵場。
陸挽钗在宴席上待到最後一刻,直到所有人都退去後,才帶着人回到帳房中。
一進門,她便揮退下人,走進裡間之後,才見蔣仰止早已在暗處等候。
二人對視一眼,蔣仰止立刻拿出一個包袱來遞給她,壓低嗓音道:“小姐抓緊換好,今夜周圍勢力湧動,我們計謀又是借着皇帝的局拓展的,難保不會出麻煩,須得速戰速決。”
陸挽钗聞言點了點頭,“我明白的。”
她打開那包袱,卻見蔣仰止已轉身出了帳房。
她迅速将那身白色勁裝換上,又早早稱病睡下,将軟枕豎着置于床榻上,再将棉被蓋在上面,遠觀倒像是那裡有人一般。
蔣仰止在外面靜等約莫半個時辰,終于線人傳來消息:獵場那邊開始亂了。
陸挽钗随即悄悄溜出去與蔣仰止會合,二人随即翻身上馬離開帳房。
冬日裡的風格外凜冽,她甚至聽不到馬蹄聲,前方蔣仰止在細心探查皇帝行進痕迹,陸挽钗搓了搓凍紅的鼻尖,靜靜等着蔣仰止的判斷。
須臾,他才回頭望向她,當機立斷道:“那邊!”
陸挽钗旋即跟着他奔向獵場外圍深雪處,駿馬奔馳而過,壓下一片印子,卻很快被雪花再次覆蓋。
耳邊的風仍在呼嘯着,陸挽钗跟在他後面,隻覺眼睫毛都被雪凍住,眨也眨不動,血水慢慢融化進眼睛裡,頓時一陣涼熱交加,令她一顫.抖。
耳邊傳來震震馬蹄與刀兵相交之聲,陸挽钗遽然間心神一震,向遠處望去,不由得眼睛微微睜大。
隻見遠處一夥蒙面人正與侍衛和守衛軍交手,已有不少馬倒下來,地上噴灑而出鮮血,将地上的白雪盡數染紅。
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分外駭人。
陸挽钗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身子忍不住微微戰栗起來,可如今理智卻讓她強行鎮靜下來,她抓了抓自己的手,穩穩将缰繩控住。
蔣仰止在前方沖着她打了個手語,指着北方叢林更深處,她登時明白過來,便也跟着他奔向那野獸出沒最頻繁之處。
“什麼人?!”身後傳來一聲詢問,陸挽钗身子一僵,回頭望去,卻見那邊蒙面人已注意到她們,紛紛架起弓弩,對準她這邊射來。
“跑!快!”蔣仰止喊道。
陸挽钗隻覺耳邊嗖的一陣響聲,那箭便和她擦肩而過,她心下急轉,拉緊疆繩令它向前疾馳。
馬兒瘋了一般向叢林深處飛奔而去,陸挽钗有些控不住它,便隻能尋着契機滾下馬。
隻是此處山石林木衆多,一看便是野獸出沒最多之地,蔣仰止也沒在身邊,她隻得靠自己完成剩下的謀劃。
她這邊艱難前行着,圍場大帳那邊卻也亂成了一鍋粥——皇帝重傷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