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曲臻攙着徐懷尚,晃晃悠悠地跟在影一後頭,很快便被他落開了一段距離,她擔心徐懷尚心急,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天。
“徐大哥此去夢州謀官,家裡人可想過如何安置?”
“謀官?”徐懷尚被他問的一愣,“臻兒小姐真是擡舉我了,徐某這等粗人怎入得了夢州官場?此行不過是為了接手兄弟的小本生意。”
“小本生意?”曲臻恍然大悟,“那影楓果真是在接私活兒,還騙我說是執行任務......”
徐懷尚立馬會意。
除了朝廷重臣,影苼會隻殺人不護人的規矩他也有所耳聞,想必臻兒的誤會也是來源于此。
“臻兒姑娘莫不是以為,影楓是影笙會排名前十的殺手,此行是為護官赴任?”
“是他自己說的啊。”曲臻對着影一的背影悶哼一聲,“他這人真是沒半句實話。”
“可不是!“徐懷尚笑道,“這混小子除了打架沒一樣靠譜,不過......臻兒姑娘呢?令尊生前在夢州所為何事?”
“書坊。”曲臻回答,“我爹在夢州開了間書坊。”
一陣短促的疼痛從膝間傳來,徐懷尚猛地躬身扶住左膝,将兩隻圓眼倏地瞪大了。
“徐大哥,你還好嗎?”
當曲臻清澈的音色再度從耳邊傳來,徐懷尚擡起頭,恍如隔世。
“我......沒事。”
徐懷尚僵硬地挺直了背脊,一陣涼意從腳底傳來,他尋思片刻,還是決定問出那個問題。
“徐某一直忘了問,臻兒姑娘......貴姓啊?”
“我姓曲。”
曲臻答得爽快,說話時用手背遮住額頭,遙望影一的去向。
一連兩日下來,她對徐懷尚的芥蒂早已蕩然無存,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途中卻遇上這般爽朗仗義之人,實乃幸事,而今互通姓名,徐懷尚又有些許從政經驗,往後若是書坊生意出了差池,曲臻也好求助于他。
曲臻思量之際,未曾注意到一旁的徐懷尚已默默擰緊了眉,一臉的憂思深重。
彼時,影一健步如飛邁進樹林,單手護住行囊,物色起四周可用的柴火。
身為影笙會頭牌殺手,他何曾負責過雇主與暗殺目标之間的調解工作?
隻是,這一路上曲臻與徐懷尚相談甚歡,看上去又是個心軟的主,一旦得知徐懷尚是她的殺父仇人,曲臻當場撒潑求饒、阻止他行刺也是極有可能。
因此,這影笙會行刺的律例可要和她提前講清楚。
——如果雇主中途變卦取消行刺,這定金和尾款可得照交不誤。
隻是,這樣中途撕毀的刺殺令并不能為殺手累計積分,他這一趟,如若曲臻毀約,他這一趟,恐怕是白跑了。
影一這樣想着,将剛剛掰下的濕樹枝折斷棄到一旁,下一秒,視野中卻閃過一道黑影......
影一當機立斷,手腳并用蹿上樹頂,同時掏出腰間的吹箭,立在樹冠上将袖口的銀針塞進吹箭,然後雙眼微眯,瞄向黑影的方向......
他眼看着那團黑影直直朝林子入口奔去,臨近曲臻和徐懷尚時猛地刹住,雙腿直立站起,耳朵扇了兩下。
“臻兒姑娘莫慌,這是野狍子,一般不會傷人。”
見曲臻突然抓緊了自己的胳膊,身子僵直一動不動,徐懷尚低聲安慰她道。
“狍子?”曲臻眼睛亮起來,“我在書上看過,說它們生性好奇,性情通順。”
曲臻說罷小步向前,同時緩緩擡起了右手,可下一秒,那狍子卻身上一顫,接着直直栽倒在地上......
狍子躺平後,曲臻立馬就注意到了那個立在樹頂上的灰色身影。
暮色将近,影一從樹頂縱深躍下,于樹影中如鬼魅般迅速靠近,他單膝跪到狍子身側,看着它顫抖不止的身體,默默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一刀封喉,鮮血橫流,曲臻緊緊捂住了嘴。
草地上,那頭狍子又蹬着腿掙紮了片刻,兩顆棗核般明亮的眼睛逐漸褪去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