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你們倆就知足吧,許釋從小到大成績都那麼好,中考直接保送進了重點高中,給你們省了多少心。”
“是啊,哪像我們家那臭小子,天天就知道給我惹禍!”
“還有我們家那位,成績倒車尾,吵着要去補習班,那地方簡直燒錢啊!”
許釋中考那年,縣裡破天荒地推出了保送政策,安堯一中得到了十個名額,根據上五次大型考試的總成績排名,許釋最後以全校第三被保送到安堯高中。
……
“也就那樣吧。”許母哼哼道,臉上明明已經挂上了得意的笑,還是習慣性貶低她幾句,“在你們面前裝得人模狗樣的,背地我可沒少給她操心。”
“升初中那會兒,就為了給她找個好點的環境,我和老許……”
許釋換好鞋,迅速從這個讓她窒息的環境中逃出去。
門砰一聲被關上,那些紛擾和吵鬧終于從她的世界中隔離出去。
安堯高中離她家隔了三條街,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
這會的雪下得更小了一點,雪花落在外套上很快就能融化,冬日的清晨總給人一種特殊的甯靜與純潔,道路兩邊的積雪還沒有被完全清理掉,許釋裹着厚厚的校服,撒歡似的踩在上面,留下一長串整齊的腳印。
柔軟的發絲被北風吹得淩亂,遮住小半張清秀的臉,許釋用手往耳後捋了捋,回頭看着自己留下的“傑作”,心情沒由得好了一點,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陽光穿雲而出,襯得少女唇紅齒白,皮膚也更加光滑瑩潤,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臉上細小的絨毛被勾勒得清晰幹淨,高挺的鼻梁與唇角下颌連成漂亮的弧度。
許釋一路小跑着進了早餐店,熱氣撲面而來,睫毛上很快就氲了一層水汽。
她搓了搓手:“張姨,還有沒有油炸糕呀?”
油炸糕是安堯當地的小吃,油炸糯米酥皮包着紅豆沙,許釋平時倒沒有很喜歡,今天卻莫名想吃。
“來晚喽。”被叫做張姨的女人掀開簾子從後面出來,因為許釋經常過來買早飯,兩個人已經很熟悉了,她朝許釋笑了笑,“五分鐘前都被你們樓下晨練的李大爺買走了。”
“好吧。”許釋鼓了鼓腮幫子,“那給我拿一個豆沙包吧。”
張姨麻利地往塑料袋裡裝了個豆包,在許釋付錢的時候,又眼疾手快地往她兜裡塞了個茶葉蛋,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這就當阿姨送你的了。”
許釋有點不好意思,擡手搓了搓鼻尖,想把茶葉蛋的錢一起付了。
但張姨說什麼也沒要,推着她肩膀往外走:“快去上學吧,沒看你們主任在外面查崗呢嗎?可别遲到了。”
六點四十分,正是校門口最熱鬧的時候,少男少女們穿着統一的校服一窩蜂往裡面走。
今天是周四,年級主任按照慣例站在外面,手裡拎着個菜市場大媽同款大喇叭,扯着嗓子給大家灌心靈雞湯。
“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個個都給我精神點!”
“腳步都快點!有這閑聊的時間不如多背幾首古詩,多拿一分超越千人懂不懂?!”
……
許釋好不容易跟着人群進了校園,把豆包從口袋裡拿出來,準備在進教室之前解決掉。
突然有人在後面拍了她肩膀一下。
“許釋!”
許釋把最後一小塊面團塞進嘴巴裡,上面沾着的豆沙很甜,轉過頭,看見是好友趙思萱。
兩個人是初三同學,那個時候關系就不錯,誰知高中又分到了一個班,在陌生的新環境裡,大家都願意和熟人待在一起,關系自然比别人更親。
她今天化了淡妝,嘴唇上是漂亮的水紅色唇釉,棕栗色的長卷發被紮成馬尾,皮膚白得像是博物館裡面的瓷釉,身形高挑纖瘦,就像頭頂的陽光一樣耀眼。
趙思萱勾着她脖子,心有餘悸道:“吓死我了,倪魔頭剛才盯着我看了好半天,還以為他要喊我過去訓話。”
倪魔頭就是她們這屆的年級主任。
“對了。”趙思萱把肩膀上的書包拿下來,墊在腿上在裡面翻了好一會,拿出來個包裝精緻的小盒子,“我姑姑從雲南帶回來的鮮花餅,分你一盒。”
“不許不要啊。”趙思萱知道她要說什麼,直接把盒子塞到她手裡,然後挽上她胳膊,朝她彎眼,“和我不用這麼客氣。”
趙思萱家境好性格也好,經常給許釋塞些小零食吃。
“那謝謝你啦。”
兩個人一起進了教學樓,這棟樓是高一高二合用,高一二班在四樓。
教室裡已經到了不少同學,大部分在埋頭補作業,許釋剛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前面的男同學轉過來:“學霸!化學作業寫沒寫!”
男生叫沈浩,一米八的大高個卻被安排在第一排,性格大大咧咧的,和許釋相處得還不錯。
“寫了的。”
“快快。”沈浩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雙手抱拳,“江湖救急啊!”
許釋被他這副模樣逗得笑了下,拉開書包在裡面找到化學卷子:“給。”
“多謝許女神救命之恩!”
許釋本想先整理幾道錯題的,但擡頭看了下時間,馬上要到六點四十了,她連忙從桌膛裡摸出值周牌,挂在胸前,匆匆往教室外面跑。
她是這周的紀律值周長。
這職位聽起來挺高大上的,直白點說,就是查遲到管紀律的,碰見違規的就送他一張扣分單,要多得罪人就有多得罪人。
據小道消息說,扣分單和班主任的年終獎有着直接關系,所以每個倒黴被扣分的,都少不了挨頓罵,又把火兒撒在值周長身上,嫌他們不講人情。
這個值周長不是許釋主動報名的,當時實在沒人願意攬這破差事,班主任最後把這工作強加給了她。
她手下一共有四個組員,兩男兩女,四個人好像是初中同學,自動結成一個幫派,把許釋孤立到一旁。
那幾個人早就摸清她性子軟好說話,站了沒幾分鐘就支支吾吾地說自己班級還有事情,得先回去一會。
許釋抿緊了唇角,确實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隻能點頭說好。
這會天上又飄起了雪,安堯冬天的風像是把利刃,每吹一下都在臉上刮得生疼,許釋孤零零地站在外面,懷裡抱着值周本,女孩子皮膚薄,沒幾分鐘,下巴鼻尖就變得通紅一片,手指好像也有點僵硬。
吸進去的空氣是涼的,血液好像也跟着變涼。
早上出門的時候走得太急,忘記把圍巾戴出來,許釋隻能拼命把脖子縮到衣領裡面,小小的手也收到袖子裡面,像是個畏寒的小動物。
過了十多分鐘,校園裡面已經沒什麼人了,許釋在原地輕輕剁了跺腳,看時間差不多,剛準備轉身,視線裡多了個男生的身影。
他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好像不太怕冷,身上隻穿了藍白色的秋季校服,拉鍊松垮地拉了一半,露出裡面的黑色衛衣,任由着寒風鼓鼓灌進去,甚至能看見他肩胛處突出的骨頭。
許釋眨了眨眼,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少年個子很高,身形瘦削落拓,他半垂着頭,漆黑的短發遮住了一點眉眼,被風吹得有些亂,灰色書包随意挂在左肩上,整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懶散感。
心口莫名顫了下。
眼睫低垂,薄薄的眼皮也跟着顫了起來,許釋下意識掐了下手心,再擡眼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她甚至聞到了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氣味。
很淡,帶着幾分冷冽,就和這雪天一樣。
思緒好像不受控制地停了幾秒,輕柔的聲線散落在北風中。
“同學?”
那人腳步頓了下,但沒停,許釋捏了下衣角,又嘗試着朝他開口。
“同學,你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