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傾身的幅度大了一點,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便更近,她在他眼中看見自己小小的倒影,又聽見他問:“如果就這麼放我走了,被倪魔頭他們知道,你會不會受到懲罰?”
許釋腦袋有些沉,迷迷糊糊地點了下頭:“好像會。”
其實她也不清楚。
然後他就又笑了下:“那可不能拖累了你。”
他直起身子,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沒骨頭一樣地靠在牆上,聲音懶懶散散的:“我沒和班主任請假,把扣分單給我吧。”
許釋盯着他看了幾秒,在這種環境下,他的眸光更加深邃了一點,眼皮漫不經心地耷着,極其有耐心地等她下一步動作。
以為她沒聽懂,他歎了口氣:“剛才是騙你的。”
“我知道。”
“知道還放我走啊?”這次笑得有點壞。
許釋沒說什麼,牙齒在唇内細肉上輕輕咬了下,低頭抽出一張空白的扣分單,把本子墊在下面,剛才在外面站的時間好像有些久,手指還有點僵,費了點力氣才把水筆的蓋子打開。
筆尖停留在姓名那欄,兩道聲線碰撞在一起。
“你叫——”
“魏宴然。”
許釋下意識“啊”了一聲,他以為是她沒聽清,又不緊不慢地重複了一遍。
“魏宴然,我的名字。”
“宴會的宴,當然的然。”
許釋點點頭,一筆一劃把名字寫在上面,她的字迹工整幹淨,還帶着幾分小巧。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班級呢?”許釋問。
“高一九班。”
筆尖不受控制地頓了下,因為有兩個年級擠在這棟樓裡,所以教室排列的非常緊湊,走廊兩側都有班級。
而九班就在他們二班的正對面。
“怎麼了?”
好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異常,魏宴然出聲問。
“沒事。”許釋有些吱吱吾吾的,她收回不該有的思緒,把該填的地方都填好,快速在值周長那一欄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将扣分單遞了出去。
他伸手去接,許釋這才注意到,他不僅樣貌出衆,手也是過分好看了,指節修長又分明,帶着很強的骨骼感,手背上有青筋凸起,像是山脊樣起起伏伏,右手虎口處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他低垂着眼睑,臉上的神情又藏在了黑發之下,過了兩三秒,許釋聽見他的聲音飄進耳朵裡。
“許釋。”
他指腹在她的名字那裡輕輕摩梭着,好像隻是不小心叫了出來。
但是許釋的心髒猛然縮了下。
以至于後來過了很多年,她都能記得魏宴然第一次叫自己名字的這個場景。
低低的笑聲從他喉間冒出來,扣分單被折疊起來,夾在指節當中:“很好聽的名字。”
許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時間默了兩秒,早自習的鈴聲響起,于是她匆匆丢下“謝謝”兩個字,轉身朝着樓上的班級跑去。
她跑得好快,甚至路過倪魔頭的時候都忘記了和他打招呼。
直到在座位上坐下,加速的心跳還沒平靜下來。
趙思萱和她的座位隔了一條過道,她壓低聲音提醒:“今天早上要默寫古詩。”
許釋把值周牌塞進書桌裡,拿出默寫紙,往她那邊偏頭:“寫哪首啊?”
“《氓》。”
許釋沒再說話,朝她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
教室裡一片靜谧,隻有筆尖在紙上摩擦過的沙沙聲。
寫到某句的時候,許釋的筆尖停了下,熟悉的心悸感又蔓延上來。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腦中不受控制地跑出來三個字。
默寫結束後,許釋盯着桌面上的草稿紙發呆,還在回想早上發生的一切。
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了她,她扭頭從書包裡拿出上個周末新買的日記本,翻開第一頁,提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
2017年12月7日。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筆尖停頓片刻,一直在腦海裡徘徊的那三個字也被寫在了下面——
魏宴然。
但當時的許釋并沒有意識到,當她在詩句裡想到他名字的那個瞬間,命運已經給足了她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