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表姨見姜淩拿了木炭木闆,不用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和姜淩悄悄道,“快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我都沒讀過書,别說她了。”
姜淩順從地把東西收好,表姨忍不住悄悄和她絮叨起來,“她是村西頭老陳家的,說是從西南邊上來的,早些年,那裡窮得吃不上飯,她就跟着養蜂的老陳一路回來這邊安家了。”
頓了頓,歎氣說,“也是可憐人,老陳死了十多年了,她家裡那六個娃娃,就靠她一個人拉扯,也沒人幫襯,才四十七歲,就老得看不出年輕樣了。”
百嶺村和周圍的村落裡,這麼多年了,嫁娶來往還是圍繞着這一個小鎮。
是個不折不扣封閉落後的小村莊。
對于外來者,村裡人的态度就和儒家對待鬼神似的,平常也不說什麼閑話,但其實還是對外來戶有些排斥。
明面和人家親親熱熱的,背地裡要不喊人家“蠻子”,要不喊人家“侉子”,總而言之沒什麼好話。
村裡有白事喜事也不會喊人湊份子,雖然某種程度上是省錢了,可在這村裡生活,農忙時節,誰家不得要人幫忙?喜事喪事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去别人家,農忙時别人當然也不會幫你。
尤其百嶺村這一帶多雨,每年夏天容易發洪水,為了莊稼,就得一群人挖河道築堤壩,這樣一來就少不了人,自己一戶人家是幹不了的。
更别說家裡的孩子如果想養得活潑些,就得讓村裡其她的大孩子帶着玩耍,就算不為了家裡的收成,為了孩子的社交也不能不和村裡人來往。
但外來戶想要獲得村裡人認可,成為本村的一份子還是很難的。
所以村裡的外來戶過得非常小心謹慎,出個門都得注意不要擋了人家的路。
一戶人家都如此,更别說從外地嫁進來的外地媳婦了。
像原來姜菱這樣的天煞孤星設定,村裡人也隻是不和她走近,可在姜菱記憶裡,過去幾年就有兩戶人家娶了外來媳婦,最後受不了閑言碎語,等生了孩子後,又把人趕回娘家的事。
表姨在她耳邊絮絮叨叨牛嬸有多可憐,而被讨論的牛嬸就如她的名号一樣,像一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認認真真地繼續幹活。
姜淩聽着,不時點頭,等表姨終于絮叨完,過去忙活别的事了,她才走到牛嬸旁邊,笑着道,“我幫您拿這些竹竿。”
“不得事,不得事,阿自個能幹嘞……”牛嬸漲紅臉,連忙擺手。
姜淩看她這樣不自在,就收回手,給她續了杯熱茶,“那您慢慢忙。”
“哎,哎好……”
姜淩走開,讓她自己在那裡忙活。
表姨剛幫她估摸好屋頂的漏洞有多大,走過來和她道,“小菱啊,你這屋頂得大修才行,還好最近剛收了麥子,用家裡那些麥稭,加一些野草,應該能把屋頂補上。”
姜淩知道,村裡的一根草都是好的,表姨願意用自家的麥稭給她補房子,不可謂對她不好了。
“我已經割了一些草,在田埂上曬着呢,用不着麥稭的。”
“你一個人能割多少啊,咱家今年收的麥子多,那些麥稭都堆不下了,不用一用怎麼辦?”不等姜淩回答,表姨已經估到了需要的麥稭有多少。
手一揮,下了決定,“等會我讓你大表妹拉車過來,你和她一起去把你割好的草裝上,都運到咱家,我給你編好,等搭好桁架,就能直接鋪上了。”
盡管姜淩推辭說不用,表姨還是覺得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太難了,還是決定趁着這幾天的天氣不錯,用麥稭幫她補好屋頂。
等牛嬸量好了她需要的數據,兩個人帶着一捆竹竿就風風火火離開了。
姜淩都來不及送她們,看着兩個人健步如飛的身影,身後忽然傳來季繁之贊歎的聲音,“這兩位阿姨做事果斷,行事迅速,工作效率肯定很高。”
姜淩轉身,還沒來得及看清面前的人,一件灰色的t恤立馬擋在了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視線。
季繁之雙臂伸開,把t恤撐得和遮陽傘似的,姜淩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見她努力撐衣服的雙手。
絕世輕功好手來了,都要為季繁之這敏捷的身手點贊。
“大白天的,就算你拿一塊白色的衣服擋着,也吓不到人。”姜淩真誠建議,“要想吓人,恐怕午夜時分去村裡的墳地更有氛圍。”
季繁之委委屈屈,“我沒想吓人呀。”
“那你把衣服撐在我面前是想……?”
“我沒眼見人了。”季繁之的聲音十分悲傷,“我好難過。”
姜淩以為她是遇到了什麼挫折,寬慰她,“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呢,退一步海闊天空,順其自然就好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季繁之猶猶豫豫,慢慢放下了手裡的衣服。
視線沒有了阻隔,姜淩一眼就看見了頂着兩隻黑眼圈媲美大熊貓的季繁之。
好家夥,原來不是什麼挫折,是真正物理意義上的“沒眼見人了”。
忍不住嘴角上揚,“你昨晚做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