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被拉扯得模糊而漫長,他回到最遙遠的從前。
父親寬厚的臂膀與溫暖的懷抱,母親低聲笑語與柔軟的雙手…孩子在她的大魚際處感受到了更強的力量,虎口與食指兩側是幾乎快要消失的薄繭。
——是最典型的持槍者的手。
家庭破碎的時刻太早,他對親情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唯餘的印象不過如此。
他在迷惘中被捧上黑暗的祭壇,登上階梯時要懂得作為祭品該展現出的謙遜和懦弱,踩過他父母的骨血。
“他會是一把稱手的武器的。”他的母親說。“我們不求自己能活下去,但是給這孩子一個機會吧。”
她是愛他嗎?她會愛他嗎?如果真是如此,最後為什麼又要說那句話。
“本來是想等到你長大…讓你和你父親一樣,成為一個警察的。”
他被人扣着天靈蓋轉過腦袋,銀發殺手的槍管還有餘溫,險些灼傷他臉頰。
“小東西、自己跟我走。”Gin說。“然後活下去。”
原來Gin年輕的時候還沒有熱衷于滅口的追求。
他望進那雙若竹色的眼瞳,Gin的眼睛像一對沉澱着時光與殺意的碧玺,積累多年塵埃,不會外露任何晦暗的情緒。與生俱來的直覺在示警,如果他向前邁步,就将開始無盡頭地墜落下去,終年不得脫身。
他母親的亡魂依然在身後聲嘶力竭地呐喊:“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不擇手段也好、欺世盜名也罷…哪怕你不再是你,隻要活下去就有一切的可能與希望。你要欺騙他人,那就要先相信自己。
他擡手輕輕扯住年輕殺手的袖口,亦步亦趨地跟上,沒有做多餘的回眸與懷念,隻是低聲說:“我的名字叫望月良夜。”
“請你不要叫我小東西。”
…
“她以後可能是你未來的搭檔。”Gin說,用槍頂了一下女孩的腦袋,發尾被剪得參差不齊的銀發女孩兒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做個自我介紹。”
良夜看着那雙水霧彌漫的紅瞳,又仰起頭看Gin,說:“你又欺負小孩嗎。”
Gin轉手就把槍口對準他。
“你好、我是望月良夜。”他主動伸手表示友好。
“你好…我是赤朽葉昭。”女孩的手溫暖而柔軟,觸感很細膩。他不由得又看了Gin一眼,那時他對自己的監護人不夠了解,不清楚他是否真做拐.賣的活計。
Gin的反應是打開保險。
…
他端着燭台在偌大且黑暗的宅邸中走,無緣無故在這裡走,披着Gin的外套,追尋他未來搭檔的啜泣聲。好在他耳力很好,很快就找到了一樓角落裡的她。
燭影搖曳卻好在照得清他的臉,監護人的衣櫃裡沒有除黑以外其他的顔色,不然單憑他那套純白的睡衣、披頭散發如同遊魂,怕給赤朽葉帶來二次驚吓。
他将長過肩胛骨的黑發随手撩到背後,把Gin的外套披給她,監護人先生的氣息似乎稍微讓女孩感到安心。她鑽進同伴懷裡,他把燭台輕輕放在一邊,回手一遍一遍地捋她的脊背。
“做噩夢了嗎?”他說。“慢慢習慣吧。”
“我害怕他們來找我…”她輕輕地。
“别害怕鬼,鬼是不會傷害你的。”良夜拍撫着她的後腦,“你要害怕人、害怕殺死的人在這世界上留下的任何親友,他們都會是暗地裡你的仇家。所以Gin教我們一定要斬草除根。”
單就殺手方面而言,Gin是無可指摘的優秀教師。
他讓她端着燭台,用那件外套把她攏起來哄回床上。畢竟她将是他的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