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與你聯系,我都不知道他們已經去世了。”南楓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我當時在發現自己無法再演奏豎琴後,立刻退出樂團并逃離都市,也不是所謂的提前嗅到了陰謀,而是全部發自本願。”
“或許也正是如此,我壓抑隐藏了太久,從未有人發覺我的真實想法,聽見我心裡的聲音,他們才會被我的行動打了個措手不及,沒能抓到我的尾巴。”
“我父母在乎的、明日香所愛的、大衆所追捧的,都隻是‘擅長演奏豎琴’的南楓,失去它之後我反而樂得輕松,不再受到任何束縛,可以真正過屬于自己的生活。目前的境遇對我而言并不壞。”
“我能理解你,楚茗小姐。”他淡金色的眼瞳裡閃着誠懇的光。“但是你沒有必要為了仇恨就搭上自己的人生,我相信凜也肯定更希望你能一個人活下來、連帶着他的那一份。他始終愛你。”
女人攥着茶杯的指尖泛着青白色,“可是,織田她把你的才能和榮光全都奪走了、南君。”
廊下也傳來半身局外人的插言:“冒昧、如果說殺死偷竊者可以将才能奪回來的話,南楓先生會怎麼選呢?”
淺發青年照例和煦一笑,毫無畏懼地保持着端正的跪坐,挺直脊背迎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大衆所定義的‘才能’,對我而言并不重要。”
“因為我認為、‘音樂’從未遠離我的生活。”
“我認為洗碗時水流沖刷泡沫的聲音是音樂、種植時鐵鍬刺入泥土的聲音是音樂、陽光明媚時我跟貓躺在廊下曬被子,荞麥枕曬出的噼啪聲也是音樂。”
他擡手、微微卷曲着手指,指腹、指尖輕輕敲擊着木質桌面——節奏明快的敲擊音、也可說是打擊樂,令人驚訝的是,若側耳将萬物的聲音都收入耳中,就發現他敲下的聲音也融入萬物——院内清泉的潺潺水音、院門風吹過時的鈴铛輕響,廊下他們的呼吸聲。
“你聽。”他說。“我是真的不在乎的。”
“我的天賦其實是把後悔的時間用來做夢。”
良夜看向他回望過來的眼神,像撞入天明時的曦光。
——天才之所以為天才,不是因為上天給了他們普通人一生都無法獲得的天賦與能力、他們稍加練習就可以達到你不能企及的境界。而是他們不僅能夠付出日複一日永不懈怠的努力,并非機械性的練習,而是思考一日不敢停歇,他們永遠洞察、也隻洞察他們最關注的領域,以達到一種忘我的境界。
這種人是你無法擊垮的,他們甚至不去分辨白天與黑夜的界限,你可以奪走他們的人生,篡改他們的命運,謀害他們的生命——然而他們留下的全部承載着理想的風帆永存于世,他們閃耀的靈魂仍将長存不滅。
“人生還有很長啊。”淺發青年為久别重逢的舊友斟上最後一杯茶。“現在可能就是最好的時候,楚。”
“我衷心希望你不會為你的選擇感到遺憾。”
良夜偏頭看向遲遲無法舉杯的楚茗,輕歎一聲、飲盡自己那杯已經冷掉的茶。
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