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監護人已經跟女孩們多次強調距離聖誕節還有大半個月，準備的時間很充裕，但她們依然滿懷緊張與期待地問：如果我們睡過頭怎麼辦？準備的襪子不夠大怎麼辦？拿錯了你放的禮物怎麼辦？

猝不及防被扒下“聖誕老人”這層馬甲的黑發青年沉默片刻：“你們學某些事真的學得太超前了吧。”用來哄小孩的童話故事有在這個家裡活過三秒鐘嗎？

Brandy們回以帶着善意的笑聲。

“禮物也并不一定要通過聖誕襪才能收，我會給你們準備禮盒的…要聖誕樹？”

處于女孩們包圍圈中的望月低着頭，在長到末端垂落在了起居室地毯的購物清單上寫下：一棵雲杉。

“你們想買的彩燈和鈴铛的數量足夠裝點這棟房子的聖誕氣氛了…怎麼還有槲寄生？”

“因為田所老師上堂課講的神話。”Torres（桃樂絲·白蘭地）趴在他的膝蓋上，仰臉沖他笑。

“和平之神伯德被邪惡之神羅奇用槲寄生制成的箭射死。槲寄生是世上惟一可以傷害伯德的東西。

“伯德的母親——愛神傅麗佳得知此事後痛不欲生，于是她和衆神想盡辦法挽救伯德的生命，最後終于救活了他。

“傅麗佳非常感激，因此承諾無論誰站在槲寄生下，都會賜給那個人一個親吻——

“後來就形成了戀人們在槲寄生下接吻的習俗。

“因為槲寄生代表着愛與永生。”

“所以我才說沒——”望月的筆尖落到槲寄生那一行時，身上頓時出現了壓力。

女孩們要麼扯衣角、要麼拽手臂，Torres一秒憋出眼淚，那表情活像他要是真的決定把槲寄生從采購清單上劃掉就要迎面而上抹他一身鹹水。

望月：“……”

監護人妥協地開口：“好吧，聽你們的。”

她們如他所料一般繼續黏上來，有的低聲歡呼，有的說感謝，有的說你最好了——還是老一套，每次都這麼對付他。

而他确實從未做到拒絕。

“哥以前是怎麼過聖誕節的？”Bisquit（百事吉·白蘭地）問。

話音剛落她就被身旁的Larsen（拉珊·白蘭地）用手肘搗了下側腹：她們都很清楚，自認識以來Margarita就一直是孤身一人——他并沒有任何親密到能夠和他一起共度節日的社交關系。

“聖誕節啊…”被問到的年長者陷入沉思。

他下意識略過那些早已逝去的美好時光，但進入組織後他确實沒有關于聖誕節的記憶，于是所謂值得回憶的童年就缺了這麼一塊兒——Margarita也一直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麼重要。

訓練場…那個時候他在琢磨如何殺死其他競争對手，行動組的代号成員預備役選拔說起來跟養蠱相比也不遑多讓；Gin…嗯，果然也沒有相關印象，隻有不幸暴斃的任務對象扭曲的臉還記得清楚。

在她們這個年紀時，他是怎麼過聖誕的？

“怎麼不進去？”

女人聲音的遙遠回響倏然從記憶深處傳來，他仿佛驟然被拉回那個風雪喧嚣的夜晚——13歲的聖誕節——那時他已經從Gin那轉到Vermouth手裡，和赤朽葉昭一起。

他像一座有點滑稽的小型冰雕。

一個麻煩但還說不上棘手的任務，罪魁禍首是偏巧趕上他需要戶外埋伏時不期而至的這場暴風雪。他耳朵裡聽了一下午重複的寒潮預警，夜幕降臨時才等到出手殺人的機會。

四肢有些不聽使喚，他麻木而僵硬地挪到Vermouth提供給他和赤朽葉在美國的暫住地，開門前想起自己的現任監護人很喜歡玄關和起居室門口連接處的那塊波斯地毯。

于是望月就站在門前拍掉自己身上的雪。緊貼着皮膚的布料已經被寒冷浸透了，順着衣角滴落在門口的水有些渾濁，可他記得自己很小心，身上應該沒有沾到血。

Vermouth就是在這個時候鬼魅一般地出現的。金發女明星的手指同樣冰冷地撫過他的臉，把黏在臉頰上的黑發撥到他耳後，把他領進大門。

“哦…”腦袋多少有點被凍木了的小孩誠實而語速緩慢地回答：“我擔心弄髒你的地毯。”

Vermouth把他往起居室的方向推了推，發出一聲輕笑。

他那時還不能算是好學生，對揣測人心一竅不通，隻是憑借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對他人的狀态進行判斷。Vermouth身上總是籠着一層迷霧，而此刻她的笑聲像難得直白地表示了某種憐憫，而且并不多。

望月想她一定從他剛開始抖雪時就在看着了：她看着他的眼神活像看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動物——作為臨時飼主。

他側身繞着起居室的邊緣避開這塊兒地毯去處理濕透了的自己*，出來的時候電視裡正在放聖誕歌和街頭采訪。Vermouth背對着他坐在沙發上。壁爐冰冷而黑暗，畢竟它是個花架子。

神秘女郎給人的印象總是和奢靡的生活挂鈎，但實際相處過後、不需要太長的時間，你就知道Vermouth從未追求或沉溺于它，她對大部分物質存在都興緻缺缺。

過分溫暖的環境容易使人放松下來，放松對他們來說的另一層含義是風險。不管在誰手中，可憐的壁爐都難逃被冷落的宿命，隻有空調兢兢業業地保持着既不會令人感到很舒适、也不會讓他們需要加衣保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