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沙發一角,手肘抵在膝蓋,單手撐着太陽穴處,以一個避免拉扯到傷處的姿勢偏頭看向他。“你的名字…是狄蘭·托馬斯的詩吧。”
“是,她說取這個名字時,窗外有精神病人正在朗誦這句話。”
“假話。”Vermouth毫不留情道:“從前西爾維娅就喜歡念這些詩歌給她做睡前催眠…她一定是記着這句話,喜歡這個名字才給你取。”
青年很淺地微笑了一下,像是贊同。但Vermouth不知怎的,看出他還是更相信自己母親的說法。
“西爾維娅是…”他轉移話題。
“她也是我的學生,算是真白的朋友。”Vermouth說:“你明年就會見到她了。”
“Lady沒跟你說?——今年從俄羅斯到橫濱的跟車人是你和Tesca。”金發女郎在短促歎息後半垂下眼睛:“運氣好的話,你會見到她的遺像。”
…
傍晚,米花中央醫院。
“我拒絕FBI的證人保護計劃。”
茶發女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正望向窗外的夕陽,又把目光緩緩轉向病床上正面露訝異的英語女教師——現在該改換稱呼,叫她“朱蒂·斯泰林”了。
“如果我在你們的安排下改名換姓,當然還是可以安全一段時間,但同樣的事情隻會不斷重複。我必須在恐懼中隐姓埋名,一旦曝光又需要再次更換身份…沒完沒了*。”
“再加上,又沒有任何确切的證據,能讓我相信FBI的保護。”
“是嗎。”出乎灰原的意料,女探員聽完她的發言後反而露出胸有成竹般的笑容:“原來如此…但我們有足夠的信心能夠保護你。既然你不肯相信,就隻能請‘證據’小姐和你見一面了。”
身後傳來病房門被開啟的聲音,以及熟悉的、顫抖着的,溫暖到讓人無法忍住熱淚的音線:“志保…不、現在該叫你…小哀、對吧?”
灰原緩慢而僵硬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陌生面孔,可年輕女人的神情無法作假,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滿是溫柔和關懷——她握住女孩稚嫩的雙手,讓生者的體溫順着皮膚傳遞過去——在這副和痛苦與恐懼終日對抗的弱小得不堪一擊的軀殼裡,宮野志保終于活了過來。
她的淚水滴落,砸在女人的雙手上:“姐姐……?”
“是的、是我…對不起,志保,我之前沒能來見你。”宮野明美将妹妹攬入懷中,順着女孩腦後的發絲,試圖緩解她無法自控的顫抖。“我一直很想你…沒想到發生了這麼多事,姐姐再也不會抛下你了。”
病床上注視着姐妹相認的朱蒂臉龐上也浮現出笑意,沒人能拒絕這種珍寶複歸的溫情時刻。
——到FBI這來,我們會保護你的姐姐,也會保護好你。
“你還活着…你是怎麼活下來的?”茶發女孩緩慢而顫抖地擡起雙手,緊緊攥住宮野明美的衣角,用力地試圖環過她的後背。“我好想你…我以為你被他殺死了…”
背上拍撫的力度一頓,宮野明美略顯猶疑、語調輕柔地說:“Margarita沒有殺死我。”
“她在另一個代号成員的面前擊中我,調走他去取錢,但之後又返回,用那種有治愈效果的藥劑給我止血、緩和了傷勢,FBI之後到場,在組織之前帶走了我。”
“……是這樣啊。”
宮野志保艱澀地吐字,她聰明的大腦沒有在這種時刻停止運轉,她意識到姐姐對FBI還有着信息上的保留。她離開組織前将那天的任務報告從行動組調來翻閱千百遍,本以為自己已經确認姐姐絕沒有生還的可能。在Maraschino的協助和監督下,Margarita會攜帶FPRY-3678給宮野明美注射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而她那天沒有在返回的他身上看到任何傷口。
但是如果沒有被絕望和仇恨的怒火攝住頭腦,她本可以更敏銳地發現這些——那天的景象在她眼前一比一的分毫不差地複現:包裹嚴實的衣裝、過分蒼白的臉,試圖說明卻未曾成功傳達的暗示信息——他是想跟她解釋的。
原來他救了你啊。她心中默然想道。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何種心情,唯一的親人居然還在世的狂喜,失而複得的感激讓原本充斥在胸腔裡一直未曾消減過的仇恨、連同那份酸澀而破碎的友誼都不知該如何自處。她隻覺得眼角滾燙,喉頭灌鉛,她無聲地埋在姐姐的懷抱裡顫抖着,讓眼淚打濕女人的衣襟。
——“我們再也不會一起喝咖啡了。”
那我都做了什麼啊。
如果我那時就能發現的話、如果我那時就能知道的話、如果我那時可以理解他,我可以讓他永遠擺脫那些該死的實驗和危險的任務,我們仍然可以互相依靠着去共同抵抗來自上層利益的傾軋,盡可能保留我們的人性,等待黎明的來臨。
但最終隻有他一個人,不被理解和支持,環境也不會因為處置了一個叛徒就得到改善。
“…他不會原諒我了。”
“我要怎麼辦、姐姐…”早熟的女孩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如此強烈的悲傷,讓宮野明美都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斷地擦拭着妹妹落下的眼淚,卻無法拂去她内心掙紮的痛苦。“…我把他一個人留在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