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種被當做食物貪婪地看着的感覺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但更讓人受不了的還是那不絕于耳的撞擊聲。
孔随很想沖那些眼睛喊一聲:别他媽撞了!
但他不敢。
因為擔心這些東西随時會破窗而入,他的精神高度緊繃,習慣性就想從雲頌身上獲取一點安全感,然後他扭頭一看,就發現雲頌已經靠在懷川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孔随:“……”
不是,這對嗎?
他尋思他們不是來這裡度假放松的吧。
但是見雲頌這麼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像回家了似的,他心中反而沒那麼害怕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孔随已經對撞擊聲免疫了時,窗戶外的天空隐隐有了一絲亮光。
孔随看到那縷陽光,眼睛頓時一亮,推了推身邊生無可戀的導遊,讓他快看窗戶外面。
随着太陽一點點升入天空,黑色的夜幕逐漸放亮,那些眼睛如潮水退去一般消失不見。
懷川對靠在他懷裡假寐的雲頌說:“天亮了。”
雲頌睜開眼,看向明亮的窗外。
窗外隐隐約約可以看見街道上的商鋪和行人。
“走吧,可以出去了。”雲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目光順勢在宴會廳中看了一圈。
宴會廳中來參加婚禮的賓客身上已經看不見昨天晚上的僵硬恐懼,他們似乎也不記得晚上的事情,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向新娘和新郎道别。
“我們也去道個别。”雖然參加了婚禮,但雲頌還沒有見過新娘的正臉,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
新娘的側臉輪廓有一點像他很久以前認識的朋友,這讓他有幾分在意,想要探個究竟。
“走!現在就去!”孔随氣勢洶洶地朝新娘和新郎走去,“我和導遊參加了十九次他們的婚禮,我倒要看看這倆是什麼人,婚禮這麼難辦!”
導遊回想起那悲慘的十八次婚禮經曆,同樣氣勢洶洶地跟上孔随。
張添添追在他們屁股後面:“你們等等我。”
雲頌和懷川走在最後,看着他們三個。
隻見孔随像一隻尋仇的大鵝一樣走到新娘和新郎的面前,但是沒有硬氣兩秒,孔随就傻站着不動了,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導遊也像是一隻洩了氣的皮球。
“怎麼不說話了?”雲頌走上前調侃了一句,但是他在看到新娘後也愣怔了片刻。
大概是因為屬于丫鬟的念境已經在婚禮結束解開,所以新娘和新郎兩個人正在模糊消失,五官早就已經看不清了,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們在笑。
“我臉上的疤是不是吓到你們了?”新娘模糊的身影輪廓擡起了手,摸了摸右臉,“我有時候照鏡子也會被自己吓一跳呢,後來就習慣了。”
孔随心想:你們這個樣子,别說疤了,能隐約看到有兩個人的輪廓在這裡就不錯了。
“沒有,你不說我都沒注意。”頓了片刻,想起這是婚禮,他又急忙補充,“祝你們永結同心。”
新娘說:“謝謝。”
孔随渾身不自在地拉着沙愣住的導遊走開。
他一走,站在他身後的雲頌就跟新娘對視上。
新娘的輪廓更加模糊了,雲頌無法辨認她的模樣,确認她是否和自己以前的朋友有關系,心裡未免有點遺憾。但無論是不是,該對人說的祝福還是要說:“祝你們白頭偕老。”
新娘似乎笑了笑:“謝謝。”
她的身影随着尾音的落下而消失。
“走吧。”雲頌說。
教堂内的其他賓客均已經離開,整座教堂仿佛隻剩下雲頌和懷川他們五個。
五個人按來時的路往教堂大門走,發現從後殿通往宴會廳的那條走廊并沒有昨晚那麼長。
很快,他們就走完了。
走過禮拜堂中間長長的過道,幾人停在教堂大門前。雲頌示意孔随和導遊開門。
孔随和導遊被指揮,一點也沒覺得奇怪,老老實實地一人一邊,合力推開了厚重的木門。
熱鬧的生活聲撲面而來。
一瞬間讓人以為已經離開念境,回到了現實。
街上各種各樣的商鋪林立:明禮書局、和豐估衣商店、同德飯館、北方鞋店……街邊還有擺地攤的小商販,吆喝叫賣。
街上走着的女性大多穿着旗袍和襖裙,男性則大多是馬褂和長衫。
雲頌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出了神。
“這是給我們幹哪兒來了?”孔随呆呆地問。
“這不很明顯嘛,民國時期啊。”導遊的眼神也很呆滞,完全是出于職業習慣回答,“這看着像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1930年前後吧。”
雲頌腳步有些急切地走出教堂。
懷川默默走在他的身後。
孔随和導遊趕緊跟上他們的腳步,離開教堂。
張添添的腿最短,他氣惱地瞪了眼自己的兩條腿,一路小跑跟上他們四個。
“報紙!報紙!先生買份報紙嗎?”報童手中拿着一摞報紙經過雲頌身邊時停下來問他。
雲頌伸出手才想起來自己沒錢。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他旁邊伸過來,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塊碎銀子放到報童掌心,然後從報童手中接過報紙遞給他。
“先生,一份報紙不用這麼多!”報童驚慌。
“多的算我給你的小費。”懷川說。
報童立即鞠躬感謝:“謝謝先生!”
他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将碎銀子貼身藏了起來。
“他為什麼不覺得我們服裝奇怪?”導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和短褲,還有涼拖孩兒,這明顯和時代格格不入。
孔随接話:“剛進來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念境裡面的鬼看到的我們和他們一樣,就跟我們外面披了個人皮一樣,你自己看自己和他們看我們不一樣。”
導遊“咦”了一聲,猛搓胳膊:“你說的好吓人。”
孔随反應過來,也跟着搓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