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來得很快。

遊聰從床上爬起來，卻看見邬清雅已經醒了。

咦，今天真稀奇，媽媽怎麼不睡懶覺了？

邬清雅今天格外乖覺，她坐在桌子上，等着遊策出來，跟父母溝通。

王紅霞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小孫孫：“來，聰哥兒，張口——啊！太棒了我們家聰聰！”

聰哥兒每吃一口白面條都會收到滿滿的贊賞，越吃越起勁。

看着自己爸媽吃過飯，連碗都放在了桌子上，應該不會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而震驚到把碗摔碎，遊策才慢慢悠悠開口：“我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說一下。”

“什麼事？”王紅霞去拿腐乳罐子。

這是她買了放了兩個月的，今天可算好了。

王紅霞專心盯着自己的腐乳，聽見自己兒子平平淡淡說了一句：“我要帶清雅和聰哥兒去京市。”

“哦，啊？什麼？！！”王紅霞手一抖，她皺起眉頭，看着自己的兒子：“你剛說，你要帶誰去京市？”

“清雅和聰哥兒。”遊策喝了口面湯。

“他們一同去。”

“你怎麼帶？”王紅霞都有些磕巴了：“介紹信怎麼開？你們到時候怎麼住？”

“我已經拍電報給隊裡了，他們會幫我安排好房子。”

遊策擡眸：“再說，我本來就有随軍的名額，到時候跟村委說一聲，開軍屬身份證明就可以了。”

遊策安排得很周到。

這顯然不是一天就做好決定的事，按照遊策的說法，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連一個推脫的借口都找不到。

房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邬清雅盯着自己的衣角，頭都不敢擡

畢竟改嫁這件事情是她先答應了王紅霞的，誰知道對方操了半天心，兜兜轉轉，她還是賴在了遊家？

這不是邬清雅的本意，她原本是想着，跟遊策之間牽扯一些難以啟齒的關系，再以此為把柄讓他接了自己去京市，沒想到遊策太上道，直接要給她一個名分。

這對王紅霞來說屬實有些炸裂了。

王紅霞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又顧忌着鄰居，拼命壓低聲音，但仍舊忍不住語氣中的震驚和顫抖：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邬清雅結婚？”

她眼睛睜得比牛還大，不知道遊策怎麼敢說出這麼個倒反天罡的混賬主意！

“她、她可是你弟妹啊！”

王紅霞想不通，什麼時候兩人之間的關系就發展到這地步了？

她抖抖索索地說：“遊策！你給老娘說實話！是不是你做什麼混賬事兒了？？！”

她盯着遊策看，似乎想把他看出一個洞來。

這還真讓她找到點蛛絲馬迹。

昨天回來她就将遊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可沒有半點傷是受在嘴上的！

怎麼，昨天送邬廣志回去，跌了一跤，磕了嘴皮子了？

邬清雅像個鹌鹑一樣，縮在旁邊，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看着邬清雅這瑟瑟發抖的樣子，王紅霞也不想把氣撒在她身上。

可憐見的，一個小姑娘懂什麼，這些年在她旁邊看着長了點肉，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這污糟心思？肯定是遊策！

始作俑者！

罪魁禍首！

他到底怎麼着人家了？

沒想到遊策倒是半點不慌。

“是為了聰哥兒。”他淡淡道。

遊策面容依舊很是沉穩，他面色如常，半點看不出扯謊的痕迹：“遊聰好歹是我們遊家唯一的骨血，在大林村這個地方長大，能受到什麼好的教育？”

村裡的小學老師自己說不定才讀一兩年書，認識幾個字。

村裡的娃娃平常都是放牛式教育，讀了幾年書就不讀了，一幫野孩子上山下河地玩，大一點就幫忙種地，是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未來。

“到了京市，他可以上最好的小學，部隊直屬的幼兒園，到時候讀書、寫字都有補貼，什麼都不用你們擔心。”

說道聰哥兒的教育，這确實是王紅霞的一塊心病。

她原本以為，這書是人人都能讀的。

但是，從現狀來看，除了遊策，村裡竟然沒幾個正兒八經讀書讀出來的，就連遊志，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去了幾趟學校，然後就撂挑子不讀了。

不讀書真的能行嗎？

王紅霞覺得，不行。

要是單說是為了遊聰，王紅霞卻也不信。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催他結婚催了這麼多年都沒一點動靜，現在突然就大公無私願意将自己的婚姻幸福貢獻出來了？

呸！

王紅霞怎麼想怎麼覺得心裡發慌。

她想要審一審遊策，但是又不太敢。

遊策是她第一個兒子，小時候便十分聰明。

得了這個兒子她也高興，那時候年輕，争強好勝，對兒子管教得十分嚴厲，什麼都希望他出彩，一點做得不對就要打他罰他。

偏偏遊策也是個倔強的，犯了錯隻需要說一遍，打了罰了立刻就改正了。

王紅霞對自己這一套教育方法是洋洋自得。

但這樣做的弊端也很明顯。

遊策早熟，後來做事情嚴謹得很，尋不出來他半點錯處，隐隐成為了遊家的半個當家人，偶爾家裡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甚至都盼着遊策解決。

漸漸地，王紅霞便也不再多管教他，心思都放在遊志身上。

遊志是個慣會撒嬌耍潑的，跟遊策性格完全不一樣。

王紅霞這才知道，不是自己那一套教育方式好，而是這兒子天生省心。

但太省心了反倒會使得他們拉開距離。

她沒什麼能管束對方的，反倒是遊策經常帶些山貨、野味回來給他們改善生活，這一家之主的話語權也逐漸向他傾斜。

但小兒子不一樣，他嘴巴甜，本事又沒有這麼大，眼看着就是留在他們身邊養老的指望了，王紅霞自然對他寵溺得多。

但誰叫他命不好呢？年紀輕輕就去了。

現在一向穩重的遊策竟然要觊觎他唯一的妻子和孩子？

王紅霞下意識覺得不行，斬釘截鐵道：“這人我王紅霞丢不起，你這是罔顧婦女的個人意願！我話就放在這兒了，不管是為了什麼，我都不同意！”

她一個婦女主任，最注重婦女權益的，現在好像是為了把孫子留在家裡，逼着兒媳婦做出一女嫁二夫，還是兄弟這樣的荒唐事！這讓她以後在村子怎麼做人？

“行。”偏偏遊策像是聽不懂反話一樣，點點頭：“我就是知會您一聲，晚點我就和清雅去領結婚證了。”

什麼？

王紅霞又驚訝又不敢置信，遊策這是喝了什麼迷魂湯了？

“你敢！”

她下意識地威脅。

但遊策是什麼人？他的眸光沒有半分顫動，更是沒有半分遲疑或者動搖的神色。

遊有閑不說話。

他點燃了一根旱煙，屋裡到處都是嗆鼻的煙味。

遊策皺了皺眉頭，他看向坐在一旁不言不語的邬清雅，還有睜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遊聰，放柔了聲線：“你們先出去。”

“哦，好。”邬清雅覺得再待在這件屋子裡，真的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