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年紀大了,老婆孩子都因感染去世,醫院發現這是個用于實驗的好苗子,即使死了也不會有人來找麻煩。”
“這違背了我哥的初衷,即使這麼做他可以得到一批數據,以便後續研發出治療我眼睛的藥劑,他還是沒有選擇這麼做。他心裡有我,也有他的病人。”
宋祈說道:“周年之所以殺了你哥,是因為他知道了醫院的陰謀?”
賀祁霜:“他知道,但不是因為我哥拒絕在他身上使用藥劑。”
“這個周年是個賭徒,一心隻想以小博大,一聽說這個藥劑可以進行治療,居然埋怨我哥不給他使用,還懷疑我哥把本來應該開在單子裡的藥劑私吞了,又蠢又可恨。手術的前一晚他喝了不少酒,沖進了我哥的科室,之後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不想再說細節。”
賀祁正死亡的原因的确是身上幾處緻命的刀傷。
可感染源隻能感染活人,死後被感染的幾率很小,那賀祁正身上的感染源又該怎麼解釋。
“你是想問為什麼我要殺死醫院裡的所有人對嗎?”
“因為,我親眼看見了我哥在我面前死去,當時我就站在窗外,他渾身是血,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血能把一整片玻璃都染紅,所有人都跑了,我看見哥哥身上有那麼多個洞,都在往外冒血,我不知道我要捂住哪一個他才能不那麼疼。”
“一個護士進來把我拉開,給他打了兩針,你是不是以為這是止血針,我當時也以為,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
“那根本不是什麼止血針,其中一針是感染源,另外一針是剛研發出來還沒有用在臨床上的抑制劑。他們趁我哥哥還沒死,在我哥身上做實驗。”
賀祁霜的聲音帶着哭腔,她幾乎是咬着牙一個一個字往外蹦。
“我看見他在我面前感染卻無能為力,他親手研發出來的東西和他最讨厭看到的感染源一起注入了他的身體,好多好多白蟻,我看見了好多白蟻,它們啃掉了他的皮膚,飛到我的眼睛上,我什麼也看不見,我看不見他了!他死了!!他在我面前死了!”
“醫院要挾我不讓我說出去,我隻能逃,逃得越遠越好,我知道逃得越遠我就再也見不到哥哥了,但我隻想活下去。醫院的人不打算放過我,覺得留着我是個禍害,就把我打暈了,當時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記者都堵在醫院門口,醫院不好處理我,直接把我活埋在了花壇裡。”
宋祈俯下身,視線和賀祁霜剛好持平。
“你知道當時你已經被水蛭感染了嗎?”
“我當然知道,我很慶幸,如果不是水蛭,我也不會擁有報仇的機會。”
“花壇下真冷,我身上所有縫隙都填滿了泥,泥土鑽進了我的耳朵我的喉嚨我的鼻腔,那種窒息的感覺我這輩子不會想經曆第二次。”
“醒來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腐爛了,我的下半身變成了爬山虎的根,我的頭變成了一顆果子,所以,我趁着那些病人睡着的時候,爬進了病床吃掉了他們的眼睛。”
“醫生護士我也都沒有放過,他們都是幫兇,他們既然視若無睹,眼睛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用處了,被我吃掉才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淚痕挂在她臉上,賀祁霜紅腫着眼睛,表情洋洋得意地述說着這一切,但這還不夠解氣。
“這種死法便宜他們了,我就該在他們身上開幾個口子,然後把他們倒吊起來放幹血。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負我和我哥,現在我這麼厲害,我看誰還敢來欺負我們。”
這時的賀祁霜才勉強有點孩子氣,宋祈問:“你做這麼多都是為了你哥,看得出來,你很讨厭這個醫院,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還留在這個讨厭的地方?”
賀祁霜渾身僵住,愣了半晌,她倒沒有想過有人會問她這個問題。
對啊,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她在這裡見到了最親的人在面前感染,腳下的土是埋過她的證據,牆壁裡的骸骨是殺死哥哥的幫兇。
這裡沒有一寸是讓她覺得快樂的,變成爬山虎後,她經常想起孤兒院。
雖然那裡沒有自由,但有成群結隊的小朋友。
午飯後許阿姨會給她一顆彩色小糖丸哄她睡覺,連夢裡都是糖丸香甜可口的味道。
哥哥會趁她睡覺的時候,偷偷糾掉她發圈上的小紅花,趴在她床邊撐着下巴等她醒過來的那一刻和自己打鬧。
許阿姨會看不下去,然後像提兔子耳朵一樣,把他倆的衣領提起來。
夢裡的孤兒院被蒙上黃昏時的夕陽色,所有的一切都閃着模糊不清的微光,隔着水池,她經常聽不清夢裡的聲音。
她好像隻活了幾個瞬間,那些聲音好遠,距今已有十多年。
陽光照不進這個廢棄的醫院,這裡陰冷潮濕。
她讨厭那些黏糊惡心的水蛭,讨厭接觸水蛭時軟乎乎的觸感,讨厭血吸進嘴裡時令人作嘔的腥甜味。
怎麼看她都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如果非要想一個的話,那大概是這裡還有她最親的人。
哥哥是她的遺物,她也是哥哥的遺物。
不管世界如何千變萬化,遺物都應該被放在同一個墓穴裡,不然就會失去全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