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阒靜的街道,偶有打更人敲棒聲從遠處傳來。小瞎子将白日用的木拐杖熟練地栓到腰間,從破爛的粗衣裡摳搜了會。
掏出來完全冷掉的年糕。
硬邦邦的……
咬着他牙疼,不過他嘗出來了是紅豆味的,小瞎子艱難地一點一點吞咽進肚子裡,巴掌大小一下子就吃完了,意猶未盡。
小瞎子咂巴舌,些許懊惱,應該留幾口明早吃的,他對這片地方熟悉,閉着眼都能走,後背起了陣風,抖了抖肩膀想加快步子回到破廟。
剛要扯下後背的拐杖,褲腰帶就被人拽起來。
他整個人像個小雞仔似的被人拎在半空中,腦袋眩暈,胃裡的東西直往喉嚨湧,小瞎子哀嚎:“誰啊?!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應了他的話,他被人扔了下來。摸摸地面,全是枯枝樹葉,小瞎子略顯驚慌,強行壓下來,吼聲道:“我告訴你我爹很厲害的!你要是敢動我,他一定會把你千刀萬剮了!”
一聲嗤笑,芮钰雙手環臂,無所事事地搬塊石頭放在大樹根,靠在那看他鬼哭狼嚎。好一會,鼻涕泡泡都嚷出來了,小瞎子意識到自己還活得好好的。
這人沒打算殺自己。
吓死他了,小瞎子摸摸索索,空着眼東望望西看看,聽着細小的聲音,走到芮钰跟前,籲了口氣,随後盤着腿坐下。
芮钰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淚水糊滿臉,簡直沒眼看。小瞎子都瞎了,才管不上這些,他又伸到衣裳裡頭掏掏撿撿,最後拿出把瓜子,遞過去:“……吃嗎?”
芮钰聞聲垂眸看了眼,沒動。
明明方才還怕得要死,這會倒還讨好上了,真是奇了。她聲音冷冽,好奇道:“……不跑了?”
小瞎子搖頭,“你沒打算殺我,而且……”
“我知道你是誰。”他自顧自嗑起瓜子來,八卦語氣,“你好厲害,竟然能帶着我飛起來。你……是不是來找我出氣的?”
“喏……”他伸出手掌,閉上眼,“給你打讓你消氣總行了吧,你别不高興了。”
手伸得顫巍巍的,虎口還有不明液體,芮钰皺着眉,嫌棄地撚着他袖子扔遠些,“拿走。”懶得廢話,她直道:“誰指使你偷我們東西的?”
“不是偷!”小瞎子想反駁,但是又沒理,隻好梗着脖子,聲音很小很小嘟囔:“是借用,借用。”
不問自取是借用?
芮钰冷眼掃過去,想把小孩腦袋掰開看看裡頭裝了什麼狗屁,眼睛看不到的人,其他感官都格外強烈,小瞎子一哆嗦,“我說我全說還不成麼……真兇!”
“就是花樓裡的小娘子托我幫忙呀……”小瞎子樂呵道:“她們整日待在樓裡,沒有特殊情況都不準出去,想買什麼胭脂水粉、小吃零嘴,就隻好叫我跑腿啦。”
“嘿嘿,我就是這麼樂于助人,自是沒有不幫的道理。”他說得慷慨大方。
芮钰抽抽嘴角,不留情拆穿道:“……收了多少錢?”
“大哥!庸俗,你真俗氣!”小瞎子應當想甩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但奈何眼睛不好使,說完了就嘴角上揚地傻笑。
看來跑腿的活兒能賺不少。
“……哪個小娘子?長什麼樣?”她問。
“大爺!”這下小瞎子應當連眼神都不想給了,他十分無語地站起身,手已經摸着她肩膀,似乎想要湊到她面前,讓她看個清楚,而後指着自己鼻子,質問道:“你面前的是個瞎子啊!你問瞎子别人長什麼樣?!瞎子怎麼知道啊!”
他說得氣呼呼的,若是眼睛還在的話,芮钰想此刻一定是亮閃閃瞪她呢。她難得啞然,輕咳了聲,“……抱歉。”
“哼哼,原諒你了。”小瞎子撇過臉,“以後不準欺負瞎子了。”
“喔。”
芮钰應的不是很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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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一蒙面女子從密道悄然出來,屋内靜坐着位婦人,烏發盤起,身姿窈窕,眉目清淡,眼間露出疲倦。
蒙面女子恭敬闡述:“又來了,新的一批。”她的話透着麻木,對這種事情已經處理過很多次,多這一次不多。
但這次她心中猜測會有不同,果然如她所料。婦人端起茶盞,蓋杯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沉默半晌,紅唇微起,“暫時先……扣押坊間吧。”
話頭說罷,蒙面女子便不再吭聲了,倒是柳娘先開了口,瞥了她一眼,朝對面椅子示意,“傻站着幹嘛,坐下喝茶。”
“平日裡伺候人還沒站夠是嗎?”這話隐隐斥責,蒙面女子乖覺地坐下,柳娘複又問:“人來了?”
蒙面女子颔首,垂着眸不知在想什麼,低喚:“柳娘……我覺得時機未到,那幾人無官位在身,無權無勢,恐怕幫不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