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整個城市徹底化為廢墟,自己更是碎成一地,毫無生機,可許烏鸢卻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喘了幾口粗氣,下意識四下望了一圈,沒有天崩地裂,一切如常,隻是不遠處好像有兩團黑影挨在一起。孫曼尼仔細認了一下,這才發現許烏鸢跟周秧都還沒睡,湊在一起像是在商量什麼。
孫曼尼心中一緊,若無其事地問:“你們還不睡啊。”
如果這會有點光亮,孫曼尼大概能看到許烏鸢眼裡的探究——孫曼尼是被周秧用帶有催眠效果的畸變種放到的,按理來說,他不該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許烏鸢:“快了,你怎麼了?”
“做了個噩夢,”孫曼尼随口敷衍,“那我繼續睡了。”
周秧古怪地笑了一下,很輕,孫曼尼差點就沒聽到。
他們真的值得信任麼……孫曼尼下意識捏緊拳頭。周秧來自城外,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許烏鸢更是聲名狼藉,劣迹斑斑,更重要的是,他們憑什麼可以将打破黑霧說得這麼簡單。
明明大家都是一樣,被困在其中的蝼蟻。
他們隐瞞了某些東西,孫曼尼越想越揪心,完全沉溺在種種假設之中,連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都不知道。
“哦豁,這個小朋友似乎産生信任危機了呢。”周秧幸災樂禍地說道,“裁縫師不怕他順藤摸瓜,發現黑域的本質麼。”
“故意的,他們早晚都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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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他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剛剛有意識的時候,周圍還是青山綠水,時不時能看到些飛蟲走獸,它們會很好奇地湊到自己旁邊嗅上幾下。每當這個時候,他都不太敢弄出什麼動靜,生怕吓跑了這些小玩意。
但他不理解的是,自己已經很安靜很安靜了,這些會蹦會跳的小玩意還是漸漸消失得一幹二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目之所及隻剩漫天的黃沙,荒涼無比。
日複一日,他隻能看着黃沙們随風飄過來,又飄回去,偶爾也有運氣不好的砂礫,被風卷走,徹底遠離他的世界,不知所蹤。
他很難過,這些沙子是他僅有的東西,竟然還在不斷地減少。
好像有點寂寞,某天他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他有很多很多人的記憶,男女老少都有,合在一起好像太浪費了,如果分開,不就有很多很多人了麼,他覺得這是個絕佳的主意。
于是他撕開自己,把城市複原了出來。
城市很完美,分裂出去的小人們忙忙碌碌,他們有歡笑的時候,也有争執的時候,像是真的一般。
但時間一長,他又感到了厭倦。
這些人都是他,他也可以是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他搭建的世界假得難以忽視。
直到許烏鸢從天而降。
許烏鸢不好看,整個人破爛不堪、半死不活,連動都不能動,可他看一眼就喜歡得不得了。
他覺得這該是他的寶貝,隻屬于他的寶貝。
有了許烏鸢,這個世界終于不再隻有他一個人。
他為自己精心挑了個身份,叫做薛钰,很聰明很伶俐,他的寶貝一定會喜歡的。
做好準備,薛钰帶着許烏鸢沉入這座模拟出來的城市之中。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彼此,密不可分,可許烏鸢卻始終是冷淡的,他獨立于這個世界,連一瞬的沉溺都沒有,他始終不屬于這裡。
不管薛钰是賣乖讨好,還是冷言相譏,許烏鸢都無動于衷。薛钰就算什麼都不做,許烏鸢也在遠離他。
薛钰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像是無賴一樣挑釁,用盡自己低劣的伎倆,卻連一點深刻的恨意都撈不到。
“原來是這樣……”
黑霧中傳來薛钰幾不可聞的聲音。他的碎片已經徹底融入黑霧,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