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下,又是很晚了。
芷溪知道,蘇梓莘要去勸蘇梓芩,但還是提醒了蘇梓莘一下,注意分寸。
蘇梓莘了然地點點頭,芷溪才敢放蘇梓莘離開。
芷溪回到樓下,仍舊的,還是泡了一壺茶。
端着托盤,回到房間。
瞅着沐曦恨不得去當個冰雕,再一看矮幾上堆得跟個戰場,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難不成那地圖上有一朵花兒?你還沒看夠?”
沐曦倒是個善解人意的,索性起來,把折疊矮幾打開,支在床上:“這倒不是,隻是有些疑問還沒怎麼弄清楚才是。”
芷溪走過去,把手中的托盤放下:“哦?有什麼問題嗎?”
沐曦正欲回到矮幾邊:“正好你也回來了,幫我參詳參詳。”
芷溪卻輕微地伸手一攔:“嗯。”
沐曦會意地坐下,與芷溪喝杯茶先。
之後,兩者才并排坐在矮幾邊。
沐曦把地圖往芷溪那邊一放:“這地圖該怎麼看?這種顔色的深淺究竟是代表的高度,還是什麼啊?我怎麼覺着怎麼看都不對?”
芷溪瞅着,覺得并沒有什麼不對,反倒是有一些懷疑,沐曦沒有拿對地圖:“哥哥這是在哪兒拿的地圖啊?”
沐曦眨眨眼,有點點懷疑他家小心肝兒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我之前不是說了嗎?在‘草木堂’啊~”
芷溪眉眼間生發出一絲無奈,但還是解釋道:“我是問,哥哥當時找人拿地圖的時候,是怎麼跟人說的。這裡的地圖分門别類,雖然都用同樣的标注方法表示地塊兒,但是每一幅地圖這顔色的深淺所表示的意思也不相同。”
沐曦略有一絲錯愕:“啊?這事我倒還真的不知道。我記得我當時就讓人給我找了一幅地圖,也沒說這地圖是要用來幹嘛的。”
芷溪心道,果然如此:“哦~那多半哥哥手裡拿的這幅地圖就是常用的那種地圖了,這顔色的深淺應該表示的是高度了。”
沐曦嫌棄得緊:“哎~真是麻煩~”
芷溪索性攬下這個差事:“要不明天我替哥哥去拿需要的地圖吧~”
沐曦就知道,他家的小心肝兒就是貼心小棉襖:“好~”
芷溪但還希望更加了解具體的需求:“那哥哥需要的是什麼地圖?”
沐曦眉眼間都泛着一絲郁悶:“我也不知應該拿什麼地圖,總之就應該是跟農事相關的那種地圖。我想要了解一下甲寅區的情況。今天去找蘇菱荏試探梓莘一事的時候,他忽然這麼問了我一句這甲寅區的增産一事,我有什麼意見。幸得當時我靈機一動,推給葦芥長老了。否則,就會讓他知道我還沒有參詳早會的事了。”
芷溪覺得,這倒不是事兒:“我知道了,明日我替哥哥去拿就是。”
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不過,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那不是一張地圖,而是一本地圖冊,很厚的,上面事無巨細地記錄了有關這六十塊兒區域的農事活動。總之,也有夠你頭疼一陣的了。”
沐曦緩緩呼出一口氣:“那倒是沒事。我這邊‘青玉案’的事情也已經基本了解了,那些材料你可以開始接手了。趕緊看看,小心‘爹爹’抽考。”
芷溪有些吃驚:“‘爹爹’會抽考?”
沐曦原話複刻:“蘇菱荏說的,還說我們的上一任就是因為其回答沒讓‘爹爹’滿意,還讓其吃了不少的苦頭。他特地提醒我,要多加注意,一定要讓‘爹爹’滿意。”
芷溪的白眼肯定是恨不得翻上了天去,嘴角全是譏諷的弧度:“呵~瞧蘇菱荏這話兒說的,什麼叫做要讓‘爹爹’滿意?‘爹爹’的心思如此深沉,誰又能夠揣測幾分?如此一來,誰又知道所謂的讓‘爹爹’滿意,是怎樣的滿意?他可真夠逗的~”
沐曦雙手一攤,無奈得緊:“你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誰又知道即使是一個普通的問題,在‘爹爹’的心裡,所謂滿意的答案是什麼呢?”
芷溪皺皺鼻子,環手抱臂:“這不明顯就是個坑貨嗎?”
沐曦歎了口氣:“确實挺坑的~也不知我們的前任,究竟被坑得有多慘?”
芷溪糊了沐曦一爪子,還嬌聲嬌氣的:“哥,你好好說話,行不?什麼叫做前任啊?你這麼說,就不怕亞父生氣哦~”
聽得沐曦心下一甜:“好吧~我們的前輩~嘻嘻~”
芷溪也跟着笑了起來:“嘻~”
沐曦拉着芷溪的手,回到床邊坐下:“但話說回來,蘇菱荏這話,怕是意有所指啊~”
芷溪則隔着矮幾與沐曦幾乎并肩而坐,一手搭在矮幾上:“哥哥的意思,莫非是蘇菱荏在借這個話提醒我們什麼?”
沐曦輕輕笑着,給芷溪提供一個思路:“你想想吧,假設你是個掌門人,你會對新來的弟子講些什麼?”
芷溪索性也順着沐曦的思路去想了想:“多半就是比較威嚴地講兩句什麼要為某某派的輝煌如何如何努力,要如何如何做人,要如何如何才不損毀某某派的榮耀之類,比較冠冕堂皇的話。當然,除此而外,肯定也要提醒提醒這些新來的弟子穩重些,别犯錯,否則定當嚴加處置呗~”
沐曦沖着芷溪眨了眨眼,略帶着一絲俏皮:“那你會不會抽考那些新弟子一些問題呢?”
芷溪有些說不清楚:“或許會吧~但多半都是問問他們有些什麼想法,來到本門是抱着怎樣的目标之類的。”
畢竟,他也沒當過掌門人。
就算當了,估摸着,最終就是個曲終人散的結局。
他性情恬淡,不适合做領導者。
沐曦輕笑,眸中似乎流光溢彩:“所以,你覺得‘爹爹’他對于‘青玉案’一事,又是對着兩個從未接觸過此事的小白,有什麼好抽考的呢?”
反手輕輕敲敲矮幾:“這不明擺着是準備好站着進去,躺着出來嗎?”
芷溪搓了搓胳膊:“雖說如此,哥,你也不至于說得那麼滲人嘛~”
他是打心底裡有些怕。
他們雖說是精怪,但他們現在就是人。
會餓,會累,會痛。
他實在有點想象不到,豎着進橫着出,是個什麼情形?
就連他哥的巴掌,他都遭不住,就更别說别的了。
沐曦朝着芷溪挑挑眉:“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芷溪平複了一下心情,也發覺有些不對勁:“嗯。可是,蘇菱荏又為什麼要這麼說呢?他的立場是什麼?他這是在幫我們?還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沐曦雙手撐住膝蓋,淺淺低着頭,嗓音中混合着一絲對自身失望的惆怅:“說來也是,這明面上看着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照,但實則是某種意義上的一種提醒。并且,看起來好像是在幫我們,但是他憑什麼幫我們呢?幫了我們,又能對他有什麼好處呢?而且,他這般做,又是基于怎樣的想法和目的呢?蘇菱荏也真的叫人很難猜透。”
語氣顯得肯定了些:“不過,我覺得他或許與我們‘爹爹’的關系應該比較密切,否則的話,他當時說話的神情也不會有那麼一絲随意和輕松。再者說了,如若真的是擔心我們也會像我們的前輩一樣遭到責罰,那他的表情也應該是略帶緊張和擔憂的。但很明顯,他并沒有擔憂的表情。”
芷溪摸着下巴,有着淺淺的疑慮:“若是如此,那他的這種提醒就有些意思了~”
沐曦看向遠處,眼中緩緩淌過一絲警惕:“是啊~”
芷溪看向沐曦:“對了,哥,蘇菱荏怎麼會忽然問你怎麼增産啊?”
說起此事,沐曦才覺得郁悶得很,挫敗得很:“我當時心裡也覺得奇怪得很,問我增産幹嘛?我又不懂農事~”
芷溪感覺到更怪了:“那他還這麼問?他不知道你一直都呆在本門,哪兒都沒怎麼去過嗎?你又不種地,你怎麼知道該怎麼增産?而且,他這麼問,不覺得很突兀嗎?最近一段時間的政務都是他在處理,這些事要問也應該問我們的前輩,或者直接去問葦芥長老啊~他問這個...”
沐曦一下按住矮幾,眼睛猛地睜大:“等等~”
芷溪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腰背也跟着挺直了:“怎麼了?”
沐曦搖着頭,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人可真是...”
芷溪緩緩的,還是反應過來了:“難道是那送飯的小厮...”
但心間蒸騰起的,卻是一種毛骨悚然。
果然,一旦回來,那就是獵人的沙場。
沐曦看向芷溪,眉頭皺得死緊:“對~否則的話,你不妨想想你方才發的那些牢騷,你不覺得奇怪嗎?”
芷溪有了推測:“也就是說,他通過這個知道你和蘇梓芩在鬧矛盾,故意提起早會記錄當中的事情,以達到一來試探小厮的回話是否确有其事,二來試探你和蘇梓芩是不是因為回來之後要直面很多事情但你們二人在某些認知上不同而産生嫌隙的目的?”
越說,越是佩服蘇菱荏,也越是害怕蘇菱荏:“我的天~他這心思真是絕了~”
沐曦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當初我也沒有想到那麼多,隻是單純的覺得他問得有些突兀和我本身也不會這些,便直接推了。”
虛虛握拳,一捶矮幾:“哦~我想起來了,他還說他怎麼會問我這種問題呢?我是‘土’靈根,你是‘木’靈根,要問也應該問你才對,他還真是老了,記性也不好了~”
芷溪無語至極:“天呐~他這哪裡是什麼記性不好啊?分明就是裝的太像了~”
這才是妥妥的戲精啊!
沐曦暗暗吞咽一下,隻覺得背心涼飕飕的:“看來日後跟他打交道得小心些了,這人可真夠喜歡挖坑的~”
芷溪也有些感到後怕。
但他更想知道,分明知道這蘇菱荏不好對付,他哥還上趕着幹嘛:“對了,哥,你今天去找蘇菱荏是為了什麼事啊?”
沐曦續了杯水,淺淺抿了一口:“為了梓莘的事情,既然要把梓莘納入幕府,自然應該問問他這個做爹的意見。”
芷溪心中升騰起一絲緊張:“結果如何?”
沐曦放下茶盞,示意芷溪放松些:“他同意我們的方案。”
芷溪略有猜想:“蘇梓莘的幕府通行證,不會就是謀略一途吧?”
沐曦也正經回道:“嗯,這也獲得了蘇菱荏的首肯,但是他不想攪這一趟渾水,而且他也覺得現在的梓莘應該暫且是安全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讓蘇梓芩自己來下這個诏書。”
芷溪微眯着眼:“他可真夠狡猾的啊~”
沐曦放在矮幾上的手,指尖輕點着:“是啊~不僅順水推舟般的把這件事兒給輕松化解了,而且還不會讓他蘇家家主的名頭晚節不保~且還不會落人閑話,倒當真是個名利場的老狐狸啊~”
芷溪擡手按按沐曦的肩,語氣和緩:“不過,此事哥哥的評價也未免言過其實。準确來說,應當是你們彼此之間的計策剛好不謀而合了,才會配合得那麼愉快。不如哥哥想想,若是梓莘是哥哥的話,還會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