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的背影,纖娜又窈窕,同無甚色彩的石壁與石階疊在一處,像一抹青青的風,輕盈又動人。
沈遐洲回味着王靜姝投來的那一眼,恍惚間,他好似明白了連日來的煩悶出處。
大抵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般同王靜姝不複往來,不甘心被遺忘,更不甘心她的眼眸中不再出現自己的身影。
所以,當被她極傲地掃過一眼,他竟會覺得興奮。
是她又來招惹他的,他該報複回去,他該繼續同她糾纏——
他黑岑岑的眼睛緊随着王靜姝背影,眼底泛起輕微血絲,像是亢奮的紅。
嵇牧咳嗽一聲,提醒:“郎君,我們是不是該追上王娘子?”
不止是嵇牧,就連陶然也一同看向了沈遐洲。
陶然心知沈遐洲對她剛才的試探不滿,故而才有意追上那王娘子示好補救一番。
可還不及她上前,就觸及了那位娘子極為不友善的目光,不由疑惑,三郎同那位娘子當真是親戚嗎?
怎更像是不對付?
她不好多問,甚至心底也湧出些不安。
她與洛京所有出身世家的女郎不同,她阿父明明為大綏征戰半生,卻仍舊是世家最看不起的寒門武将,她阿父一次次被排擠,被明升暗降,被安排在最為難守之地做太守,卻無能為力。
想改變這種境況,唯有改變門第。
長公主之子,她原是不敢想的,可沈三郎他那般好看,又那般不留餘力地幫她,讓她心生了妄念。
隻要成為端午祭的神女,她的出身便不會再是與世家通婚的阻礙。
可現在,她莫名地有些擔憂沈三郎會不再站在她這邊。
她說不清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隻能祈求般地望向沈三郎,望他生憐。
沈遐洲觸及陶然清澈波潋的目光,因王靜姝再生的興奮漸漸平息,他眼神又恢複了那種清透帶着些冷意的淡漠。
他想起,他來此是為了替陶然求名士出山。
陶然是寒門武将之女,家中底蘊連末等些的世家都不如,她在舞上本就有所欠缺,對雅樂中意蘊的捕捉與配合更是差上不少,若想補上這份欠缺,除舞技需請名師指導,雅樂上更是要下足功夫。
陸先生是早年成名的曲樂大家,若是能請他出山配合陶然,用樂去補足陶然的欠缺,那陶然的勝算也就大了。
他也終于想起他忽略了什麼,他是為陶然求名士而來,那王靜姝為何出現在此?她為何也求名士?
她也想參與端午祭“神女”的拔選?
她才到洛京幾日,怎就會想參與到此?
她擅舞,愛湊熱鬧,也愛出風頭……
沈遐洲一邊拾級而上,一邊排除着王靜姝出現在此的目的。
陡地停頓住了腳步,神情也變得幾多陰暗扭曲,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結親,王靜姝親口承認她是來洛京結親的。
而短時間内,沒有比端午祭“神女”更适合她展現的機會了。
她到底是有多想嫁人啊!便這般等不及?
沈遐洲也不知自己在氣什麼,他隻覺得胸腔的鸷意在蔓延,心底有猙獰的聲音在告訴他,王靜姝她休想如願!
衆人隻見,他們姿儀甚雅的三郎,袖袍翻飛,忽地就走得急切了起來。
*
而另一邊的王靜姝,從見到沈遐洲開始,便一刻不停歇地向上攀爬。
一想到沈遐洲攜貌美女郎風姿迢迢地遊山玩水,她就被刺激得不行。
非是嫉妒旁的女郎,而是又是她的好勝心在作怪,明明是她先來的,憑何沈遐洲便那般的閑适自得?
他是不是還要一派輕松地将她想要的送予旁人?
一想到這種可能,王靜姝心頭就窩火至極,若說她原本對這陸先生隻有七分的念頭,那現在便有十二分的強求,她先來的,她絕不相讓。
她在氣頭上,顯然忘了,若論起他們走的道路不同,誰先誰後還真不一定。
竹苓一直跟着王靜姝,累得幾欲喘不上氣,她實在佩服她家娘子了,野道即便再近,那也是走了近一個時辰,才歇了沒一會,便遇上了沈三郎。
她家娘子竟還能有這般的氣力,連背後的身姿步态都維持得甚美。
她勉力跟上王靜姝,餘光一瞥,震驚得說不出話,她竟瞧到她家娘子努力到面孔都猙獰了。
竹苓失語,若是她還有氣力的話,定要抱着娘子哭喊:娘子到底用這麼貌美的面皮在做什麼啊!
到底是有多執着,才能到了這時候,還能不忘不在沈三郎前落了下風。
竹苓實在難以理解,好在這一線天并不長,也就一刻鐘的功夫就攀完了,停下時,她不着痕迹地為自家娘子擋了擋,免得白費了娘子這般努力維持的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