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他們”,顯然也将王靜姝包括了在内,陶然聞弦而知雅意,一時也不去探究消失的王娘子。
而他們不遠的竹苓,自是從沈三郎離開的那一刻就開始着急,她侍候娘子多年,娘子做什麼她都能猜出一二,她幾欲去同娘子通風報信,告知娘子沈三郎也有所動作,可每當她挪一步,沈三郎帶來的人也跟着動作。
他們的人顯然更多也更強健,若不想為娘子增添尋人的麻煩,倒不如繼續保持現狀。
竹苓隻能在心底祈求娘子能更幸運一些,早沈三郎一步尋到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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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後面的竹籬果然如惠王所說,有一竹門,門後是一條小道,常有人走的痕迹。
她在建業之時,常同年齡相近的王七郎出門田獵耍玩,跟着痕迹尋人好像和尋獵物也無甚差别,她沿小道走,尤其留意哪兒生有竹筍或是易于生野菌。
林裡有風,簌簌響動如潮,野外的草木并不同府中園林那樣秀緻規整,過于繁茂也過于蔭蔽,根本無從辨别那簌簌響動中還藏了什麼。
所以她也并不會大膽到偏離小道,可倏地有及近的響動從後撲向她。
她扭身後退一步,竟是一隻野雉,落地後,又極快地出竄入了灌木叢。
她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卻被更大的力掼入山林樹後,一切隻發生在一瞬,她奮力掙紮,眼角也急出淚痕。
“是我。”沈遐洲開口。
他的嗓音不高,甚至有些刻意的壓低,可在巨大的驚吓當中,王靜姝還是聽出來了,反抗的身子也随之一軟,有些驚魂未定的輕顫。
她仰靠着樹,幾乎是怒瞪着沈遐洲,扭動着脖頸,欲從他的鉗制中掙脫。
沈遐洲并未看她,隻在察覺到她動作之時,加大了撫按着她腰肢的力道,身子也壓制般地貼近。
直到林木掩映間晃過的人影,徹底不見——
他俯眼瞧她,隻露出半張臉的女郎,眼底不斷迸出火星,像火焰一般,欲燃欲烈。
可她眼形太過柔和,眼睑又微紅,即便是怒視,也不讓人覺得威懾,反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
他不由移開了捂着她唇的手,想摸一摸她的眼睑。
然甫一放開,王靜姝便如張牙舞爪的食人花一般追着他咬,甚至抽出手來搡了他一把。
沈遐洲撫按在她後腰處的手,也被這一搡下脫離,兩人隔開了步餘的距離。
沈遐洲凝着被咬了一口的手側,淺淺的牙印,卻泛着酥酥麻麻的微弱痛意,微弱,但卻一陣一陣,有一下沒一下地激得他生了快意,可又太微弱,他尤覺得還不夠。
他盯着王靜姝的眼瞳很黑,像黑洞一般吸魂奪魄,恍若多看一眼便要被其吸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王靜姝忽地有些不敢對上他的目光,可她又是多麼驕傲的女郎,又怎麼能忍自己在沈遐洲跟前落了下風,她不及調整未平複的呼吸,搶先質問:“你跟蹤我?”
沈遐洲有些心不在焉:“我來尋陸先生。”
王靜姝氣得胸脯起伏更甚,她便知沈遐洲是要跟她搶人,那個陶娘子就那般重要?能勞沈遐洲這般費盡心思地幫她!
想她以往,日日想着法地同沈遐洲交好,都沒得到過什麼回應。
她越想越氣,逼近沈遐洲一步,兩人間的距離陡地拉近,女子的馨香無孔不入地鑽入沈遐洲的鼻息,他不知她要做什麼,心不受控制地咚咚作響,較送藥那次還要古怪,不知往哪放的視線,垂落她的頸、肩、胸……
漫托在單薄夏衫下的小丘,并不算大,但随着呼吸起伏,無端地讓人為它停留視線。
沈遐洲過往是絕不會留意女郎身姿如何,在他看來,世間男女都如走獸蟲鳥一般無二,他看一切都茫然無覺,唯有王靜姝像是有色彩一般,她的靠近,極具沖擊力地闖入他的腦海,一股熱血像煙花般地沖入他腦海炸開,他不敢再看那孑立小丘,有些害羞地退後一步。
王靜姝又逼近,他又退後,甚至白冷的面容也透出一絲絲不自然的紅。
他相貌本就出衆,面白神清,隽逸又優雅,便是什麼都不做時,也如陳鋪開的山水畫般雅緻十分,更何況是氤氲開了色彩。
當真是分外的好看。
王靜姝逼近的氣勢都弱了不少,狠話也再放不出來,她不懂沈遐洲忽地害羞個什麼勁,可他這樣的模樣又當真的熟悉,就像過往滿身脆弱孤立的小郎君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狐疑地打量着沈遐洲,他眼睑低垂,總是透着疏冷淡漠眼眸被遮了大半,下颌的線條便凸顯了出來,柔和又流暢,怎麼看都是如玉山春水般俊美的郎君。
她忽地明白為何對惠王不時會産生一種熟悉感了,惠王的下半張臉輪廓同沈遐洲很是有幾分相似,尤其是惠王更虛弱幾分的時候。
王靜姝怔忡一瞬,為自己這個認知生出幾分詭異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