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瓊還未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有些呆愣愣地将手遞到渠殊同手中。

渠殊同握緊她細軟的手，帶她走入琅湖如畫的美景之中。

毓瓊和渠殊同在琅湖邊呆了一天。

渠殊同将帶來的床單鋪在草地之上，兩人并肩坐在上面，吹風聊天，或者都不說話，隻是看着湖面上搖曳的漣漪，也是難得的放松閑适。

渠殊同已經記不清，他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純粹簡單的生活了。

少時，他勤奮讀書、刻苦考學，父親驟然離世後，他除了擔起渠家基業，還要繼續學業，砥行立名。及至後來棄官從商，更是毫無基礎，筚路藍縷，還有……

那邊的事情。

樁樁件件，重責壓身，他禹禹獨行，這輩子也就是如此，早已不做另外奢望。

可現在，他的身邊卻多了一個人。

渠殊同側頭，看向身邊的毓瓊。她整個人已經半趴在地上，雙手撐着下巴，微揚着臉，視線投向遠處湖面，神采奕奕，眉目飛揚。

她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滿溢到他身上的一點兒，就足夠澆灌他幹涸的靈魂。

不知不覺間，渠殊同也露出個笑容來。

那就對她再好一些吧。

他暗暗地想：至少等婚姻結束、以後分開，他可以帶着這些彌足珍貴的短暫回憶，走過漫長餘生。

毓瓊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一直待到日頭西轉，渠殊同已催促幾次，才依依不舍跟在他身後，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渠殊同看出她意猶未盡，想了想，提議：“那天聽趙掌櫃提了一句，今日正好是海琅鎮一月一次的趕集日，貨品很是豐富，附近幾個鎮子的人都會來。現在還有些時間，想去看看嗎？”

他的提議正中毓瓊下懷。她立刻點頭，兩人便從回家的路上又拐了個彎，去看那大集。

這一月一次的大集果然熱鬧非凡，雖然兩人到時有些遲，諸如新鮮菜果、現做的一些吃食已幾乎賣空，但各類雜貨、生活用品還是很豐富的。

毓瓊又開心了，這裡逛逛，那裡看看，見着了不認識的新奇玩意兒，反手就去拽跟在她身後的渠殊同，讓他一件一件解釋給她聽。

可走着走着，毓瓊卻發現，渠殊同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在他又一次在一家布匹攤子前停下腳步，仔細翻看了所有布料，又一一問過價格之後，毓瓊實在忍不住了。

“怎麼了？”她學着渠殊同的樣子，跟他一起翻看布料，“這料子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洋布，”渠殊同雙指撚着布料，低聲道，“按照今日市場均價，一銀元可買一丈四尺。但我們本地紡的土布，哪怕是出自購置了整套美利堅紡織機的天行棉紗廠，一銀元最多也隻能買一丈六尺。”

毓瓊聽得有些暈：“哦，所以呢？”

“兩者雖現在價差不大，但若日後洋布降價，降至比土布便宜，百姓自然會購買洋布，本地土布便會滞銷。貨款不能回籠，紡織公司沒有本錢繼續生産，待資金耗盡，就會破産倒閉。”渠殊同用最淺顯的語言給她解釋，“一旦工廠破産，工人失業，沒了經濟來源，不論衣食住行，都會省之又省，這樣就會有更多的産品賣不出去，更多的行業受到影響，最終陷入惡性循環，直到……”

渠殊同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經濟徹底崩潰，民生再難維系。”

這一次，毓瓊聽是聽明白了，但很是不敢置信：“不……不會這麼嚴重吧……”

她立刻指出問題所在：“洋布要進來，可是要經過遠洋運輸的，運費就不少吧？若是他們繼續降價，雖說銷量不愁，但到時候賣得越多，賠的就越多。洋人也不能傻到做這賠本買賣吧！”

渠殊同心中依然滿是擔憂，可看着毓瓊也跟着憂心忡忡的小臉，刻意壓下不安，換上輕松些的語氣：“你說得對。我說的是最壞的情況，現在市面上洋布數量不多，暫時不會有所沖擊。等我們回去了，我跟工廠經理們商量一下，早日準備，問題應該不會這麼嚴重。”

毓瓊大大松了口氣，卻忽地想到了什麼，眉頭又皺了起來。

“對了，渠殊同，我一直有個疑惑，今日既然已經說到了布料呀工廠呀的，幹脆就一起問明白了。”

毓瓊嚴肅了神情，認真開口：“你之前說，甯願把工廠經理喊到家裡，也不肯讓我外出做事，你是不是看扁我，不相信我的能力？又或者，你是嫌我抛頭露面的，會給你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