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開門之前,秦峥就已經有了一些十足古怪的預感。
但他以為是錯覺。
無處不在的存在感從門闆滲透,細密黏膩,輕飄飄得像是某種細白的蛛絲。更像一隻細小、頑皮、狡猾的蛇炫耀自己的存在。
但謝钰京怎麼可能在他的房間裡。
這太荒謬也太怪誕,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謝钰京是一個很奇怪的小孩子。對秦峥來說是這樣。
他有很多怪脾氣和怪癖,高高在上,總喜歡擡着下巴看人;臉色總是不好看,似乎對這個不滿意,對那個也不屑。
漂亮的,倨傲的,與衆不同又陰晴不定的。
他比傅檀還要高傲、挑剔、不好相處。但放在傅檀身上難以忍耐的缺點,落在謝钰京的身上,反而像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讓人脊背發麻的鮮活鮮豔的東西。
打開門後,荒謬的、怪誕的猜測成為現實。
高傲、挑剔、不好相處的謝钰京就趴在他的床上。
半張臉埋在被子上。
看起來安安靜靜,悶不吭聲。
他幾乎像是一團濕濘單薄的霧氣,快要把自己軟塌塌地融進去。雪白的鼻梁骨埋在被褥上抵着輕輕細細地蹭,眼眸半阖着,睫毛纖長發着抖,視線是濕潤興奮虛散的。像妖怪,像鬼魂,像無言的濕潤陰冷的幽靈。
自始至終,秦峥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冷靜地注視。
他的影子是隐匿在陰影中的龐然巨物。
誇張、變形、放大的黑色影子從門口蜿蜒到床鋪。在褶皺處彎曲,像是牢牢貼合皮膚,箍住謝钰京腕骨膝蓋的枷鎖。
他冷漠、死寂、無動于衷。
是一架忠誠的,緘默的,秩序性的機器。
但當謝钰京的眼睛轉過來和他對視的時候。直視那雙迷茫着微阖的潮濕眼睛。
秦峥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打開的門。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注視着謝钰京的影子。
更不知道什麼時候,張開嘴,叫了他的名字。
他手心裡甚至都是冷汗。
“……”
秦峥原本不應該打開這扇門,也不應該看着謝钰京、更不應該喊他的名字。
作為下屬,他有忠誠、正直的秉性;作為一個保護者,強大是他的職責。而這看似相悖的兩重身份卻有一個共通性,那就是沉默。
他的雙眼曾目睹過許多污穢迂腐的事實,也親眼見證與處理過不能留下的證據。一個好用的工具,鋒利的刀,忠誠、強壯與寡言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彈幕狂刷。
【啊啊啊啊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可以但就是不可以!!】
【一頭冷汗。。】
【謝钰京簡直是個惡霸,不講道理霸占人家的床的壞蛋。。】
【感覺謝钰京是那種晚上會鑽被窩放蛇,等人爬上去再猛地把被子罩上去、壓在被人身上不準人逃跑,還陰暗怪笑的人!!】
【還會在和别人一起睡覺的時候讓别人先去給暖被窩。等暖舒服了再把人一腳踹開自己窩進去……!!】
【omg請大家謹防會鑽被窩的壞蛋變态出沒,保護好自己。。】
【啊啊啊啊你們别偏掉了啊啊啊現在的情況就是、謝钰京鑽秦峥被窩被發現了!!怎麼辦!!】
【……别說這麼有歧義的話!】
【他這麼沒禮貌的人做這種事情也不奇怪】
【他哪天興起要騎大馬我都覺得很正常啦。。】
【有沒有人來懲罰一下謝钰京啊。。太肆無忌憚了。這個綜藝還有王法嗎[流淚]】
【不是謝钰京的錯啊。。是節目組的詭計!!】
【故意設計那麼像的房間、一模一樣的布局,謝钰京走錯了有問題嗎!連被子的花紋都一樣!上錯床有問題嗎!】
【還好是中午上錯床,不然謝钰京的下場我都不敢想,也還好是秦峥好欺負,換個人說不定就會被狠狠教訓。。】
【太可怕了,從沒見過謝钰京這麼壞的人,這要讓秦峥今晚怎麼睡覺啊!![憤怒]】
謝钰京慢吞吞地坐起身,頭發亂成鳥窩。
他睜大眼看着眼前的秦峥,又看看手裡攥着的被角。具象化的問号都快從頭頂冒出來。
張了張嘴,又合上。閉上嘴,又張開。然後又閉上,再抿住。
“……”謝钰京修長眉毛皺着一點,漆黑陰郁的視線冷冷地、直勾勾地看着他,像在控訴說,全部都是他的錯。
秦峥:“……”
他靜靜看謝钰京一眼,沙啞的聲音言簡意赅道,“我的錯。沒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