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說在山腳下找到了昏厥的男孩，奇怪一開始沒在這個地方發現。他們猜測男孩體力不支又不想被人撞上數落，于是一人下山，結果還是倒在了這裡。

元一趕到的時候外甥已在救援車裡吸氧，妹妹心急如焚地等在一旁落淚，妹夫則在感謝救援人員的努力。元一松了一口氣，上去看了一眼儀表數據，沒大事。

“姐，能不能讓元齊現在就醒過來？”妹妹啜泣着說。

“還是等他自己醒吧，要不了多久的。”元一順勢地打消了她的念頭——妹妹應該是想快點讓兒子醒來方便暴打一頓。“小男孩現在調皮又叛逆，好好聊聊，不能總是打了。”

“那還有什麼辦法。”妹妹憤憤不平地說。“才十三歲就想和同班女生結婚，讓他畢了業再說，他就這樣子氣我！”

元一看了一眼遠處的妹夫。

“嗯，是你倆的小孩。”

“二姐！”妹妹嗔怪，語氣又軟了下來。“你也勸勸他，你說他肯定聽。”

“好。”元一摸摸她的肩膀。床上的少年此時迷迷糊糊哼唧了幾聲，睜開了眼睛。

元一在妹妹揪住外甥耳朵發出怒斥之前就後撤幾步，等妹妹罵了出氣才出面和事。晚上回住處是十一點多，樂勞斯忽然來了個賬目，一個人罵罵咧咧地打表核對，說實在不行明天就要回去了。智沢的假期還有别的事忙，兩人商量着坐同一班車離開。

"智沢姐下次休假就沒有數了吧？”樂勞斯傷心地說。

“指不定帶薪來看你呢。”

“姐，我永遠的姐。我申請調去你那兒能批嗎？”

“你先說服你部長吧。”智沢回頭。“元妞，你那項目是什麼時候的來着？”

“還早呢。我先回國立一趟。”

“怎麼了，國立軍醫的院長終于忍不了了？”

“不回去露露臉他可能真要吃了我吧。”元一無奈地挽頭發。“我也該恢複一下了，病這麼久器械什麼味道都要記不得了。”

“來得及嗎。”

“一件一件來吧。”她起身，把兩提東西放過來。“帶點我們這兒的酒走，後勁兒大，想好什麼時候喝，悠着點。”

“我們又不是今天就走，你給太早了姐姐。”

“放行李箱，拎着可不輕松。”

不知什麼時候，風大了起來，山上的冷氣彌漫進屋裡。淩晨的元一睜開眼睛，見到忘關的窗戶。格子花色的薄窗簾被風吹得飄飄落落，吸了出去，又落了回來，狼狽得什麼也難以顧及，帶翻了窗台上的小花瓶。破碎，冷風兜轉，她起身繞過地上的碎片，窗外樹影茵茵，今夜沒有星星，繁如星辰的枝葉窸窸窣窣，像花屏的電視機，那空白而沒有任何朝向的聲音，兀自虛無着。

陣雨降臨前的青土氣味。

她吹了會風，關上窗戶，安靜了，暖和了，不知是不是夢。

她打開燈，用掃帚清理着地上的碎屑，細如毛發的雨點悄悄落在窗戶上，像一層水霧。

隻有衛生間有排氣扇，她拿着一個埋了土的小爐子，點了根煙。

白紗絲絲縷縷地飄着，隐約向上散去，她端詳許久，插在了爐子中央。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撩起上衣，腹部淺色的疤像一隻安靜的爬蟲，顔色更淡了。

淡得有些快，比記憶健忘，比腦子更想她完好如初。留着或許更好？她閃過這個念頭。快速的遺忘太無情，但一次次攪弄，哪又如設想一般容易釋懷。

煙在一旁飄着，一柱合所有人口味的香燭。

“二媽，我是被一隻白色的動物打暈的，真的！”第二天，外甥神色嚴肅又偷偷摸摸地來說。

“什麼白色？”

“像兔子，但肯定不是兔子。我和我媽說她不信，你天天爬山，見過嗎二媽，二媽。”他焦急地說。“然後再一醒我就在救援車裡了，他們說是在山腳找到我的，但我明明已經爬的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