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這杯熱玫瑰茶,程幼雪神采奕奕回到了宿舍。
寝室裡一個多月沒有人住,打開門,屋子陰沉沉的,一股潮濕的木頭味和嗆鼻的灰塵,撲面而來。
顧筱琪開窗通風,程幼雪找出她留在抽屜裡的香薰蠟燭。
“我還挺想念這個味道的。”顧筱琪湊過去狠狠吸了一口,“就是價格太可怕了。”
程幼雪笑了笑:“貴有貴的好呀。這個牌子又新出了别的味道,回來你聞聞喜歡不喜歡,喜歡我就多點新味道。”
顧筱琪開心:“好啊!我來選!”
在和人的相處上,程幼雪有一點特别好:沒有優越感。
盡管家裡條件殷實,她本人也足夠有資本,可她既不高高在上,也不虛僞做作,凡事大大方方的,反而叫人覺得心裡舒服。
程幼雪和顧筱琪邊聊天邊收拾行李。
顧筱琪鋪完床單想歇一會兒,坐下嘬了幾口奶茶,大概是喝人家的嘴短,她又誇了周述好幾句,還說——
“我聽張昇提過一次,說是周述父母都不在了。”顧筱琪問,“是真的嗎?”
程幼雪動作一頓,點了點頭。
周述七歲的時候,他的父母外出辦事,在山拗口遇上了一個不知打哪兒來的醉漢。
醉漢瘋瘋癫癫往周述父母的電動車上撞,山裡當時剛下完一場雨,地上一片泥濘,周述爸爸怕傷到人,躲避過程中,車胎打滑,連人帶車滾到了山下。
搜救隊找到人的時候,早已經涼透了。
在這之後,周述就和爺爺相依為命。
可惜沒過幾年,周爺爺也因病去世,周述成了孤兒,靠着教育部門和社會上好心人的資助才能繼續生活和念書。
“太不容易了。”顧筱琪聽後長歎口氣,“我都不敢想這事兒要是放我身上,我得什麼樣子。”
程幼雪輕“嗯”一聲。
她知道這些,是那時他們一中的教務主任會用周述的事迹來激勵學生們。
大家聽了後,也和顧筱琪一樣,不免暗暗對比,心生同情,看向周述的目光帶着憐憫。
可程幼雪認為周述恐怕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些是他的“事迹”。
她記得有段時間,周述經常代表優秀學生演講,他本人是一次也沒提過他的遭遇的。
顧筱琪吃掉最後一顆珍珠,又說:“那也怪不得他性格有些内向了,他高中時得比現在話還少吧?”
這個的話,程幼雪就不清楚了。
她和周述中學時代幾乎沒有交集,對周述的印象始終停留在他是位勤奮刻苦的好學生上,再多的,也就是老師特别喜歡叫他演講了。
而能讓這抹印象稍微變得豐滿些的,是她見過周述和梁逸之打過幾次球。
可即便是打球,周述的存在感也很低。
他不像梁逸之擅長三分球,投出一個球赢來滿場喝彩;也不像個别魁梧的體育生,會灌籃、搶籃闆,跳躍力叫人咋舌。
她聽梁逸之說,周述打的位置是後衛,負責控球,不管得分。
程幼雪不懂這些。
她和周述真正意義上的認識,是在高考後的同學聚會上。
那天來了很多同學,哪個班的都有。
程幼雪和梁逸之剛确定戀愛關系,是全場的焦點,大家幾乎是圍着他們轉,一會兒讓他們情歌對唱,一會兒讓他們分享戀愛心路。
梁逸之一直替程幼雪擋着,被灌了好幾次酒,等終于把這些好事的同學轟走,他倆就在角落待着。
梁逸之說了好多情話。
他保證隻要念完四年本科,和家裡有個交代,他絕對不在國外多待一天,會立刻回到程幼雪身邊,以後再不分開。
程幼雪聽得心裡酸澀不已。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她也出國。
可一是她爸爸的職位敏感,她要是出國留學,會非常繁瑣麻煩;二是她想學的專業,國内就有頂尖的,非要到國外去鍍所謂的金,實在沒必要。
分别成了必然。
程幼雪知道梁逸之因為不想出國,和家裡吵了好久,她不想他走得不安心,隻能強顔歡笑。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幾十遍了。”程幼雪說,“我們也不是分開四年啊,不是還有假期?”
梁逸之用力點頭:“假期我肯定回來!”
聚會最熱鬧的時候,好多同學揪着一個麥克嚎唱,快要掀翻房頂。
梁逸之牽着程幼雪的手,一路護着她别被那些群魔亂舞磕碰,來到了包廂裡的另一個角落。
程幼雪這才注意到那裡還有個人。
男生穿着素白的T恤,背挺得闆直,包廂裡燈光昏暗,也掩蓋不住那條運動褲的舊感——一看就是反複洗過太多次的。
他坐在最外層的沙發邊,默默無言,安靜得好似與周圍的喧嚣哄鬧完全割裂開,也沉默得仿佛融入了環境之中,成了背景闆。
“周述!”梁逸之大喊一聲。
男生頓了兩秒,轉過頭。
梁逸之給程幼雪做介紹:“這是周述,我哥們兒。不出意外,你倆一個大學。以後你在學校有什麼事,找周述幫你。”
程幼雪看向男生,笑着沖他打招呼:“你好,我是程幼雪。”
周述嘴唇動了動,站起身,然後……
記憶蓦地卡住了。
程幼雪一時記不起來後續,寝室外這會兒又傳來說話聲,更是打斷了她的思路。
“那胡老師就不來了?”
“不來了,她的班都勻給其他老師帶。”
“那怎麼分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