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绾淺淺牽扯出一抹笑意,心底卻說不出的失落。深秋的風吹過她的長發,她的背影愈見單薄,就那麼回花店去了。
虞瞬英後來真的沒有再出現,禾绾好像受了打擊,即便她每天依舊努力工作,阿媽也出院了,和溫生還經常到花店裡來看她。
她的身體卻一蹶不振,一點點削瘦下去,臉色也沒那麼健康。
冬天又到了,赫魯納裡的那個世界仿佛離她而去,她現在隻是一個平靜生活的普通人。那輛跑車停在花店的車庫裡,防塵布積上薄薄一層灰,偶爾因為搬運貨物,車庫門被拉開,風一吹都吹不散。
宋晚聲也很久沒見到虞舜英了,這哥們又不知道怎麼了,也不出來喝酒聚會,每天就一頭紮在他公司裡,偶爾才得空見見他。就這麼些日子,他一次都沒回過虞家老宅。
姜蘋華有時打電話給他,他不是挂斷,就是冷冷說上幾句。
這回好不容易宋晚聲生日将他請出來,一幹人等全都到場,江榄月被人群擠到他身邊,紅着臉說:“虞舜英,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勉強……原諒你了。”
虞舜英不說話,靠在皮質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喝酒,後來眯着眼睛,聽會所裡的樂聲,手指隐隐在沙發上打着拍子。
禾绾是來送花的,今天這家會所裡好像有人求婚,全場的鮮切花都是從她的花店裡訂的。她應顧客要求将戒指安置在玫瑰花裡,然後需要顧客當面簽收。
店員要看店賣花,她剛從研究所下班,便來送簽收單。這地方是個有名的燒金窟,在裡面玩樂的人非富即貴,禾绾按照顧客給的地址找到宴會廳的廳牌号。
一片鴉羽花香中,禾绾看了段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世紀求婚,然後男方抽離女方哭濕的懷抱,在禾绾的單子上簽上了字,隐隐轉身,歎了口無奈之氣。
像蓋章一樣,他們的人生或許在演戲,或許隻能注定如此。
她出來時,繞過走廊,昏昏影的綠化燈罩着她的腳尖,主廳不知道是誰在,門口守着保镖,想進去都得用特定的門卡。廊外有幾塊汀步,她的毛呢裙擺晃一晃,低頭踩着那晃蕩的影子,不知道怎麼就出了神,然後撞上幾個人。
“抱歉。”她習慣性地先道歉,一擡頭對上女人戲谑的神情,“原來是你,怎麼?大老遠特地來趕場子啊?”
幾個月過去,禾绾不确定她認識這人,轉念一想,好像虞舜英那個圈子裡的人,“抱歉,你認錯人了。”她不想多做逗留,側身要走,這時主廳裡的幾個人出來了,她一眼就看到江榄月,“堵在廊外幹什麼?怎麼還不進來?”江榄月一湊近,也看見她,卻直接無視了。
她身邊幾個小姐妹晃着酒杯,“她怎麼來了?敢情知道虞瞬英今天在這,來求複合的?”
一聽“複合”兩個字,江榄月冷笑了下,極輕的一個鼻音,滿是不屑。禾绾聽到虞舜英的名字,心髒跟着顫了顫,很快穩定下來,加快腳步要走,卻被她們攔下。
“别急着走啊,不是來找虞舜英的嗎?,走,我們帶你進去,你進去求求他,說不定他還願意跟你好,再給你一大筆錢呢。”
嘲諷的笑意顯現在每個人臉上,禾绾起初還有點窘迫,初冬的風将她的臉吹得微紅,眼睛在黑夜裡亮油油。然而,她淡淡地笑了,“我不是來找他的,我先走了。”
她手裡還攥着剛剛簽收的鮮切花的單子,趁她不留神被人抽了去,“原來是來賣花的,我還以為是專門備了空白支票來等虞舜英寫呢。”周圍零星幾聲嗤笑,落在冷風裡格外傷人。
“你說她也拿了不少錢,怎麼還淪落到要靠花店攬活?”
“誰會嫌錢多呢?你沒看她專門攬富貴地界的活嗎?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畢竟人還年輕,能撈一筆是一筆嘛,等老了再靠這門路子賺錢,哪還那麼容易啊?……”
禾绾已心如止水,她向那位女士伸手,“好了,看完了,請把單子還我。”下一秒,一杯酒潑到她臉上,冰冷酒水沿着她清瘦的頸部線條流進衣領,寒風一吹,她凍得顫了一顫,咬緊牙關,突然兩眼一黑,捂着心口蹲了下去。
潑酒的人冷哼一聲,搶過身邊人的酒杯高高舉起。刺骨冰酒從禾绾的腦後流經她的臉頰,一點點滴到地上,剩餘酒液全順着她的後頸窩流進衣領裡。
她冷得發顫,兩眼發昏,遲遲站不起身。随着幾句冷笑,人群默默散了,紙單飄然落地,她伸手去抓那一團迷糊的白色,終于将單子攥在手心了,然腿麻不穩,心口劇痛,她胡亂伸手在腳邊撐了一下,結果摩擦出一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