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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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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鄉下來的,”這時一旁傳來尖酸的笑,裴嬌說:“這是不用剝皮的葡萄,你見都沒見過吧!”

“少時讀詩,讀到:‘黯黯瘴雲飛雨,岩岩石磴盤空。’總好奇這是怎麼一番美景。窈妹在那鐘靈毓秀之地長大,定是個妙人。我京城也是天子腳下,集天下之龍氣,氣候最純,怎麼反而出了四姑娘這個吐不出象牙的,倒是抹黑了。”坐在甯窈對面的一位少年忽地開口了。

他說話時嘴角帶笑,分明是擠兌的話,卻又語氣溫和,溫文爾雅,叫人難以跟他翻臉。

“對了,剛剛還沒自報家門。窈妹,我是你二表哥,裴朝。”少年淡笑着對甯窈說。

甯窈望了過去,這位表哥看起來年紀比她稍長幾歲,外貌白淨英俊,并不在那裡欺負夜貓的表哥們之列。他好心幫自己解圍,甯窈對他有些感激。

“貴州風景優美,吃食尤其美味。”甯窈不卑不亢,言笑晏晏地對裴嬌說:“下次我請表姐吃烤洋芋,表姐吃了一定會覺得好吃。”

伸手不打笑臉人,甯窈大大方方的把話說開,倒讓裴嬌顯得小家子氣。幾個小姐妹又年齡相仿,沒存什麼壞心,笑了一通,便再也拿不甯窈的家鄉打趣。

“這就是甯窈和甯曉吧?”二舅舅在堂上說。

甯窈領着甯曉跟二舅舅跪拜行了禮,“二舅舅。”

二舅舅受了這一拜,點點頭,說:“當年你母親剛生産的時候,我借道從貴州過,喝了你的滿月酒,還抱過你,沒想到一眨眼就這麼大了。”

甯窈無意識地捏了捏手指。

不知未來二舅舅點火的時候,會不會想到那日的滿月酒?

“以後有什麼事,隻管跟你二舅母說。”二舅舅道。

“是呀,”一旁的二舅母道:“這話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我待她,跟裴嬌裴阮那兩個孩子是沒什麼兩樣的。裴嬌裴阮有什麼,甯窈都是拿一份一樣的。”

“真辛苦你了。”裴瑞道。

裴瑞同甯窈的母親三妹感情淡,對她的孩子們也沒什麼感情,說了幾句場面話便過去了。不曾問她倆在家住得是否習慣,吃穿用度都有沒有。二舅母正要放下心來,突然注意到甯窈穿的衣服卻是一套舊的。

老太太今晚就歸家了,若是看到甯窈穿一身舊衣服,可不就要怪她這個做舅母的不上心?

裴家一共有三個兒媳婦,她好不容易得了老太太的器重,讓她管家。家還沒怎麼管呢,就出了這個岔子,老太太若不高興,其他幾個兒媳婦可就要高興了。

二舅母臉色頓時僵硬起來,道:“窈兒今日怎麼穿這身衣服?舅母不是給你送了好多新布料麼?”

這廂話音未落,就見幾位嬷嬷攙着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進來。

裴老太太進了屋,還沒落坐就問:“容兒的丫頭們呢?”

“窈兒,還不快帶着你妹妹過去給外祖母瞧瞧。”二舅母立馬換了一副神情,笑盈盈地說。

甯窈牽着甯曉過去,規規矩矩地在外祖母身邊要跪拜,“外祖母。”

裴老太太卻一把就将兩個孩子摟入懷中,嚎啕大哭起來:“天可憐見的!天可憐見的!”裴老太太一落淚,二舅母三舅母立刻也抹起淚來,兩人争着看誰哭得更動容。

“真是天可憐見!不過現在好了,祖孫總算團聚了。”二舅母說。

祖孫倆人抱着哭了好一會兒。甯窈和裴容長得十分相似,裴老太太一見她就仿佛見到了愛女,對她尤為喜愛。

她拉着甯窈的手,反複端詳,說:“你們看,窈兒長得是不是跟容兒當年一模一樣?”

“是呀。”二舅母三舅母附和道:“容兒當年,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窈兒也是冰雕玉琢的美人胚子。”

“容兒自幼心地純善,這幾個孩子裡,我最疼她。她十七出的閣,出嫁的時候同我說不想嫁,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青燈苦燭也甘願。我笑她孩子氣,硬要送她遠嫁,結果,結果可憐白發人送黑發人……恨不得跟着她一起去!”說到這兒,裴老太太又開始垂淚,摸着甯窈的手說:“今日瞧見了你,又好像看着你母親了,真是上天垂憐……”

二舅母笑着說:“今日難得團聚,老太太千萬莫要再哭,把身子哭壞了,那又不得了。”

甯曉年紀小也膽小,怕白頭發和白睫毛會露出來,便縮在甯窈懷裡睡覺。

甯窈一手摟着小妹,一邊陪老太太說話。

關于娘親生病時的苦态,甯窈有意一筆帶過,專挑她們一路從貴陽過來的趣事,逗得裴老太太破涕為笑,對這個外孫女歡喜得不能再歡喜。

“窈兒的手怎麼這般冷呀?”裴老太太一直摸甯窈的手,但總覺得她掌心冰冷,搓也搓不熱,再一瞧,就留意到甯窈身上穿的竟是一件半新不舊的冬衣。

她不在的日子,家中大小事宜交給了二兒媳婦,頓時對二兒媳婦有些不滿意。

她叫三兒媳婦:“小娓,我屋裡還有幾塊金絲拼花錦緞,全送到窈兒房裡去,給她做幾身冬天的衣服。”

二舅母臉色慘白,一直攪着手裡的帕子。

三舅母則面露喜色,也拉着甯窈的手,親親熱熱地說:“窈兒,以後這兒就是你家,既然是自家人,就不說兩家話,有什麼想要的,就跟三舅母說。”

二舅母臉色更加難看。

甯窈聰慧,早就敏銳察覺二舅母和三舅母之間的暗流湧動。

這兩人針鋒相對,她在中間反倒有利,若是東風壓到西風,或者西風壓到東風,她都會受到壓制。于是她略一思索,開口乖巧地說:“多謝三舅母。我剛來時,二舅母送與我兩塊上好的布,但時間太短來不及趕出一身新衣,這才隻能穿舊衣。”

“原來是這麼回事。”裴老太太說,“以後有什麼事,隻管跟你兩個舅母說。她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二舅母松了口氣,忙說:“是呀,以後有什麼事,隻管跟我說。”

“祖母,孫兒來遲了,莫要怪罪。”一語未了,隻聽院中有人笑說。

熱鬧的大堂忽地便靜了。

案幾上的燈盞燈芯跳動,簾幔上人影惶惶。

所有人都屏聲閉氣,如臨大敵。

甯窈便也好奇地尋聲往門外瞧。

就見來人一身黑衣,腰配長劍,款步進來。他的步履沉穩,身形颀長,矯健如松柏。這該是個風姿綽約的男子,可再往上看,他的臉上卻戴了一張黑色鐵青面具,那面具鏽迹斑斑,獸紋猙獰,隻露出淡色的薄唇,和一抹蒼白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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