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顯成不忍心看她這樣，但是他一個将死之人，再說一句話都要命，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

“葉米。”

女聲清朗悠揚，像是遠方山林裡傳來的鐘聲，一聲聲震蕩着葉米的腦子，疼得她在地上打滾，一會兒變成原形的三花貓，一會兒又是人身。

南顯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在她變成三花貓的時候，瞧見她背部一道從脖頸下貫穿到尾巴的傷疤，她的毛很短，這時候因為太疼而全然立起，就讓那條不長毛的傷疤更加明顯。

受了這樣的傷都活下來了。

南顯成吃力地側過一點臉看邊上，陳叔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葉米。”

“……葉米知錯。”她好不容易得了喘氣的機會，連忙爬起來對觀音像說，“葉米知錯，求觀音大士原諒……”

南顯成發現自己的傷口在緩慢修複，他有了力氣，馬上幫貓說話：“觀音大士，葉米隻是受囚夢坑蠱惑，失去記憶不慎走火入魔，其實并無害人之心，再說……陳叔也沒死。”

觀音像說：“葉米，你心魔太深，才會深陷蠱惑，即使南顯成提醒你，你也不願相信。在你内心深處，是真想要成仙，還是同你先前所說，情願當一隻無拘無束的妖？”

南顯成的目光輕輕落在她身上。

葉米跪在地上，垂着腦袋，觀音像也瞧不清她的神情，她沉默了好一會後才道：

“一百多年前，我被這些村民所害，身受重傷、垂死邊緣，您送貓婆婆來救我去白骨林，讓我得以苟活，受到關懷。婆婆死後，您指引我去萬妖堂修習法術，自那時起，我便下定決心要做一隻好妖，不敢辜負這份恩情。”

觀音像歎了口氣：“難為你還記得。我當初讓你來萬妖堂，隻不過想你有一技傍身，并未要求你成仙，你何必執着？”

葉米坦然看着觀音像：“貓族之中，尚未有一妖位列仙班，凡人對貓毫無顧忌，貓族長久以來飽受欺辱，苟且偷生……隻因，無仙替它們做主。葉米雖以成妖，但不敢忘貓婆婆，還有一路以來與我同甘共苦的一衆野貓。”

這理由正大光明的讓觀音像都愣了一下。

南顯成更是沒想到她有如此的宏願，心想葉姑娘雖然對人喊打喊殺的，但對同族貓還是很義氣的啊！

“衆生皆苦，若你要成仙，你眼裡的衆生不能隻有貓族。”觀音像仿佛也有一絲無奈，“此次你走火入魔，本座按理不該插手，但看在你幾位好友苦苦為你求情的份上，故來将你點醒，下不為例。”

葉米神情怔愣，回過神來朝觀音像一拜：“葉米明白，多謝觀音大士。”

“好孩子……”

這一聲虛無缥缈，最後消散于空中。

葉米站起身來，迎着南顯成的目光走到他邊上，伸出一隻手，上邊還沾着道士的心尖血呢：“對不住，還有……多謝。”

南顯成沒多久之前才被她又抓又打的，這會真是有點受寵若驚了，小心拉住了她的手，其實也沒敢用力，還是自己站了起來。

葉米就把手收了回來，看他破了洞的胸口的衣衫：“死不了吧？”

“我無礙，”南顯成搖搖頭，“觀音大士已替我療傷，一點也不疼了，倒是你……”

葉米已經恢複了平靜：“沒事。”

南顯成松了口氣，看她靜靜地站着，又有些不自在起來：“咳……不知為何我們還不能出去？你的心結……”難道真是要殺了那個男人才能完事？

“我想起來了，是有一個心結。”葉米說，“走吧。”

南顯成提心吊膽地跟在她後邊走，真害怕她要去殺人啊，這一路走過一片廢墟的村落，有不少怯怯的眼睛從哪裡冒出一點點來，探查貓妖的動靜。

葉米走進陳叔的院子的時候，南顯成強撐着淡定，其實人快崩潰了。不過當看到葉米捧着一具脫了皮的貓屍出來就要走，臉上也沒殺意，心中不安地放松下來。

他一路跟着她，頂着村民們害怕的目光走出了村子，原本村子外邊是普通的路的，但這會一眨眼就變成了一片森林，他驚奇地四處望望，感覺到這林子混雜的靈氣：“這裡是……”

葉米走在前邊，頭也不回地說：“白骨林。”

林木森森，南顯成怕走丢，緊緊跟在她後頭，見她輕車熟路地在沒有路的森林裡走，來到了一棵平平無奇的、下方有一個小樹洞的大樹下，這棵樹倒沒什麼，不過邊上的幾顆……樹幹上都有被磨爪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