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薛有志身下的桌子歪了歪下巴：“等雨停了，外邊院子又是一塌糊塗，我們隻好再收拾了一遍，又要顧及薛有志屁股不受潮，搬了張桌子出來讓他坐着……總是就是又折騰了一番，剛弄好你們就回來了。”

這确實有點慘哈。

“啊……”謝珍珠沒忍住笑了一聲，又同情道，“我們不知道你們也出去了。”

“是。”林圓圓聳了下肩，“所以也怪不着你們，他才這麼生氣呢。”

“好了吧！”歐武武轉回來，故作不耐煩道，“什麼時候開始？”

陸甲也應付着催促一聲：“開始開始！”

他們先把九根蠟燭均勻地擺在地上，繞着薛有志形成一個圓，林圓圓和謝珍珠施展術法将所有蠟燭一一點上，薛有志雙眼裡的茫然逐漸被火光替代，原本隻有雙眼能顯露出神色的一張臉，瞳孔裡失去了情緒，忽地變得陌生起來。

他的上衣已經被妖精們脫下，秋日的晚上剛下過雨，不刮風時也會有莫名的陣陣寒氣，他被他們擺成打坐的姿勢，哪裡都動不了，也許渾身上下隻有雞皮疙瘩和眼珠子是可活動的。

蠟燭全部點好了，有妖施展了法術，讓所有的火光都往他身上照，他的膚色本就黝黑，整個人又壯又結實，渾身染上燭光之後透出一片暗沉的土黃，倒像是山寨版第十九位羅漢像。

“一二三……”萬情貞數着地上的影子，怎麼都數不過來，“不對不對，這不是他的，二三、額，一二三……喂，你别亂走好吧？”

陸甲被兇了，兇回去道：“數得明白嗎你？這一個坐着的影子不好數啊？”

“……那你數！”

萬情貞也奇怪，薛有志的影子是他們之中最壯的，應該最好數才是，為什麼自己總是數不明白，數了這個，正要數下一個，餘光又瞧見後頭多了一個……奇怪，是他看走眼了還是怎麼？

“是不是我們妖太多，在這裡礙事了，”謝珍珠剛剛也在數，但數了一會就頭蒙，甩甩腦袋道，“要不然我們先走遠一些，留一隻妖數？”

萬情貞立刻跳起來：“行啊，就讓陸甲數，他說自己數的明白！我數不明白，我不數了！”

陸甲：……

他莫名感到了一絲不懷好意的嘲諷，但這會他也隻能梗着脖子道：“行啊，不、不就數個影子！”

幾妖見他願意，便主動往後退去，胡和烈退退退，忽然碰到了一個冷冰冰濕漉漉東西，伴着“水晃晃”的一聲，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碰到了院子裡的水缸，缸裡的水将滿未滿，晃蕩一下就怕要溢出來。

胡和烈與水面上并不清晰的自己的影子對視一眼，往邊上挪了挪，回過頭去看陸甲數影子。

陸甲回過神時，身邊除了薛有志以外就沒有一妖了，大家為了不打擾他，貼心地退了好遠，個個都差點要碰到牆。陸甲原先不覺得院子有多大，如今卻覺得這快小地方空曠得令妖瑟縮。

尤其是低下頭一看，一眼數不過來的影子像是無數個隐藏在暗處的人環繞着他，世間被割裂成兩塊，他孤零零地站在上頭，地下的人虎視眈眈。

砰砰。

陸甲被自己的心髒跳得抖了一下，他深呼一口氣，吸進來一股讓他清醒一些的寒氣，終于能夠沉下心來開始數影子。

“一、二，三……七、八，九，十……不對，”他轉了個身，腦袋一恍惚，“多數了一個，是、是我自己的？再來，一二三四……七八……這個數過沒？奇怪……”

他在那數了兩三圈，還沒數個所以然出來。萬情貞樂了，哪裡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立刻高聲嘲諷道：“喂，數的明白麼你！”

書靈原以為對方會氣急敗壞地回怼、最少也要瞪他一眼，但陸甲卻仿佛沒聽見般，頭都沒有擡一下，一直埋頭數着影子。萬情貞就以為他是被打了臉心虛了，冷哼一聲不再說什麼。

事實上陸甲真是沒聽見，他莫名沉浸在一套麻木的動作裡，雙腿有節奏地繞着薛有志所在的桌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地上的影子一點，這算是數進來了；嘴裡一直嘟囔着什麼，風吹過來一聽，似乎是：

“一二三……七八九十……不對，重來……”

這麼過了一會，站在邊上看的人意識到不對勁了，葉米看向歐武武，歐武武朝陸甲喊：“陸甲，你什麼情況？”

陸甲依舊沒有回複，勤勤懇懇地重複着他的動作。

歐武武和葉米對視一眼，後者的眼珠子往那邊一飄，算是給了他一個眼神，又聳了下肩，連起來的意思就是“明顯有問題，但是你們組的妖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