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天是沈谙外婆八十歲的生日。沈谙外婆家在平陽隔壁的青水,所以她直接坐車先去了外婆家。
外婆一共生了四個女兒和一個小兒子,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外婆生下閨女坐月子期間沒少被婆婆磋磨。也因為月子期間沒有好好調理身體,這麼多年身體一直不好,外婆一直念叨着不知道能活多久,卻是一項身體康健的外公在沈谙大二那年去世了。
沈谙的爺爺奶奶也是個重男輕女的,因為沈谙的大伯在沈建軍前面生下了一個閨女,對于沈谙這第二個孫女,沈谙的爺爺奶奶總是喜歡不起來,不願意幫孫窈帶小沈谙。當時孫窈在外地打工,沈建軍那時候還做點正事,兩個人便把小沈谙帶在身邊帶了兩年。
沈谙三歲的時候,沈建軍染上了賭博,或者說賭的太大終于被孫窈發現了。他夜裡去酒吧開場子,白天在家裡睡大覺,孫窈沒辦法隻好把沈谙送回老家給沈谙外公外婆帶。一直到沈谙上小學時,因為學籍問題才回平陽讀書。
也因此,沈谙和外婆的關系總是更好一些。
早晨八點多的時候,沈谙窩在被窩裡,睡眼惺忪,她皺着鼻子吸了吸被子上的陽光,像是肥皂又像是炒米那種幹爽又青澀的味道包裹着她,弄得沈谙整個人暖洋洋的。
外婆推開門笑眯眯地走進來,她腿腳不方便,走路很慢,“快點起床吃飯了,待會兒去你大舅家,然後再去飯店。”
沈谙閉着眼睛,聲音含糊問:“外婆,吃什麼啊?”
“吃面條。上車餃子下車面,昨晚你回來的太晚了,今天早上補上。”
外婆弄的面條其實就是很普通的湯面,蔥花炒香,一把白菜炒熟、倒水,再放面條,等快熟的時候,再卧兩個雞蛋。沒有高端的食材和精湛的技巧,再家常不過的做法。
沈谙刷了牙後,搬了個小闆凳老老實實坐在了矮桌旁邊,遠看去和小時候沒什麼兩樣。
外婆家一直用的都是小時候那張矮桌,沈谙幼時坐着還嫌高,現在卻覺得曲得慌。而外婆因為腰彎不下去,已經換上了椅子。她坐在那裡,捧着面條碗,望着正在吸溜面條的沈谙,眼底浮現出慈愛和關切:“不夠的話,鍋裡還有。”
沈谙咽下面條,搖頭拒絕了:“夠了夠了,留着肚子中午吃好吃的。您待會兒試試我給您買的镯子,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你這孩子,我聽你媽媽說你辭職了,有點錢不當錢啊,買那個幹嘛?!”外婆訓斥沈谙,眼裡卻全是開心。
沈谙很樂意哄老小孩,她笑吟吟地接話:“賺錢不就是花的,這不是我小時候就答應給你買的嘛!這個時候才實現,該羞愧的是我才對。”
小時候的沈谙總是年紀不大,口氣不小,經常在晚上夜談時窩在外婆被窩裡聽她講故事,講着講着就會扯到這家兒子孝順那家閨女給老媽買了大金镯子,孫窈就不用說了,家裡一團糟,生活都要精打細算,别提買金镯子了。幾個姨母和舅舅也都是普通人家,收入隻夠家庭日常開支,也不會拿出閑錢給老人家買什麼金镯子。
小沈谙就會大放厥詞,說長大了也給外婆買金镯子,買個一百克的。
外婆聽了就會摟着小沈谙笑得合不攏嘴,打趣她:“一百克,那外婆豈不是手都擡不起來了?”
手都擡不起來了?那怎麼行,手擡不起來就吃不了飯了。在小孩子看來,吃飯可是天大的事情。
小沈谙皺着眉頭開始出謀劃策,“那就把镯子收起來,等有客人來了再戴。”
好顯擺。
外婆聽了這話就會笑得更大聲。
但是沈谙沒買一百克的镯子,她隻買了個五十克的手镯,不是時下年輕人喜歡的素圈,而是亮閃閃的龍鳳呈祥。
外婆一眼看過去,嘴上抱怨沈谙亂花錢,眼睛卻笑成了一條縫。
尺寸也正好合适,沈谙給外婆戴上之後,湊近小聲揶揄道:“今天戴去和你的小姐妹炫耀吧。”
“有什麼好炫耀的。”外婆乜了她一眼,臉上的皺紋卻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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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八十歲是大壽,是要大辦的。
在外地工作的姨母也都提前趕回來了。
沈谙到酒店時,孫窈和舅舅已經開始忙活了。餘光瞥到熟悉的身影,沈谙臉瞬間拉了下來,她上前把孫窈拉到邊上,質問道:“怎麼回事啊,他怎麼又跟過來了?臉皮那麼厚呢?”
孫窈輕輕拍了她一巴掌,冷着張臉:“那是你爸,怎麼說話呢?!”
沈谙白了她一眼,冷笑着哼了聲:“我爸?現在說是我爸了,那我對他的态度是誰導緻的?是誰當初和我說他打你這事?是誰哭着和我說要離婚的?你要是不和我說,我在北京,隔着一千多公裡,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事?”
孫窈的臉色有點難難堪,沈谙瞥了一眼一直看着這邊的外婆,又扯出一個笑容:“都離婚了,他總是舔着臉來外婆這邊算怎麼個事?!各過各的不好嗎?”
孫窈一直低着頭,聽到這話擡頭看了沈谙一眼,帶着局促和心虛,沈谙敏感地捕捉到那絲心虛,她拽住孫窈的胳膊,皺着眉頭問:“怎麼回事?”
孫窈沉默不語。
沈谙見她那模樣,深吸了口氣壓住心中的戾氣,做出了最壞的猜想,壓低聲音問:“你别告訴我你們兩個複婚了?!孫窈,你這個人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不是?記吃不記打的?你好不容易離的婚,你瘋了吧你又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