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汴京城東的兕王府朱漆大門已卸下紅綢。
段姚音的鸾轎剛過影壁,便聽見廊下傳來熟悉的雀鳴——那是父親段琅三年前從嶺南帶回的綠尾鹦鹉,此刻正歪頭啄着長公主段華希指尖的玉簪。
梁非墨輕笑,替段姚音拂去轎簾上沾的槐花。
這廂房内,蕭吟秋正撚着茶盞同段華希咬耳朵“聽聞那興陽侯新婚夜連飲三壇梨花白,莫不是...”話音未落,段姚音已踩着鎏金纏枝紋地毯踏入,鬓角珍珠步搖晃出泠泠碎光。
段華希笑指她腕上掐絲琺琅镯“嫁了人連耳墜都換成并蒂蓮樣式”三人笑鬧間,蕭吟秋忽瞥見簾外閃過一抹玄色袍角——梁非墨正與褚票,高玄二人在梧桐院議事。
酉時散宴,段姚音回去之後在菱花鏡前褪钗環,忽覺腕間琺琅镯一涼,梁非墨自後攏住她腰際“大娘子今日真是好興緻,戴的可是陛下賜的南海珊瑚串?”他指尖劃過她耳後,銅鏡映出窗外的燈籠正巧滅了一盞。
蕭吟秋夫婦二人正坐在梳妝桌前聊天,說是今年科考,學子個個文采斐然,陛下可有得挑,蕭吟秋一聽便知其中不對“個個文采斐然,難不成就沒有甲乙丙丁之分?”
“今年恐怕是沒有了,須得嚴查貢院”高玄知道他們哪有什麼文采斐然的地步,個個都是水分。
高玄望着窗外月色忽然問了蕭吟秋一句“羽姐兒想不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蕭吟秋直搖頭“羽姐兒肯定希望隻有她一個”不等蕭吟秋說完,高玄就滅了蠟燭關上窗戶,抱起蕭吟秋往床邊走。
“這可由不得你”蕭吟秋的罵聲猶在耳邊,高玄第二日笑嘻嘻的去上朝,平時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給容莊今日吓了一跳“主君...”
“沒什麼事,既然母親免了吟秋的拜見,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容莊點點頭,又聽見高玄說“這幾日入了春,想必大娘子就有胃口了,給她多弄一些她喜歡吃的”高玄囑咐完就坐了馬車去上朝。
途中還遇見褚票,隻見褚票鬼鬼祟祟的走上前來“高玄,昨夜兕王暴斃薨逝了”
“什麼!”兕王正值壯年,怎麼會突然暴斃,必定是裕王卷土重來,看來這下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春雨裹着碎葉砸在青瓦上,段姚音攥着車簾的手指節發白“郡主,到了” 車夫的聲音裹着顫意。
朱漆大門半掩,素白麻布從門楣垂到石階,恍惚間像給兕王府披了件孝衣。段姚音踉跄着踩下馬車,繡鞋踩在積水裡,涼意順着腳踝直竄心口。
三天前她出閣時,父親還站在這階上,拉住她的手說要等她誕下麟兒,他便把城西的莊子劃作外孫的滿月禮。
“父親!” 凄厲的哭喊撞在影壁上,又碎成細小的嗚咽。
靈堂裡素燭搖曳,段姚音撲到棺椁前,觸到冰涼的楠木才驚覺這不是夢,兕王段崇山仰面躺在白綢上,面容竟比生前還要安詳,唯有唇角那抹青灰,像墨汁滴進雪水,刺得她眼眶生疼。
“郡主節哀”老嬷嬷佝偻着背遞來孝帕,渾濁的眼裡滿是惶恐“今早辰時三刻,丫頭去叫醒王爺就發現...” 她聲音突然哽住“仵作說,王爺是昨夜醜時末去的”
段姚音攥着孝帕的手突然收緊“姚音!”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思緒。
蕭吟秋提着裙擺沖進來,鬓邊珍珠步搖晃得叮當作響“我一聽說就趕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身後跟着段華希和周雲隐,前者眉頭擰成死結,後者攥着折扇的指節泛白。
段姚音盯着三人肩頭的雨珠,突然想起去年上元節,父親給她們四人帶了花燈,那時父親說,吟秋像春日枝頭的海棠,華希是崖邊勁松,雲隐則是深潭明月。
如今海棠帶淚,勁松蒙霜,明月失輝,卻獨獨缺了掌燈人。
“定要查出真相” 段華希重重一拳砸在供桌上,震得香灰簌簌而落“堂堂兕王暴斃,若不揪出幕後黑手,豈不有辱我天家顔面”段姚音哭得傷心,蕭吟秋不免有些心疼。
兕王暴斃這件事情簡直不把皇家放在眼裡,要麼是那人覺得查不到自己頭上,要麼就是......
關于此事高玄還未下朝,蕭吟秋怔怔的站了一會兒,此事事關重大并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皇帝皇叔被刺殺是再向皇帝宣戰,此等行徑定不是常人所為。
“姚音,切莫太過傷心,你可是兕王唯一的女兒,你要是出了問題,可沒人能夠擔任了”蕭吟秋抓住段姚音的手臂,他現在已經哭成淚人,她一樣能感同身受,世上僅剩一個至親之人,卻還是沒能保住......
外頭揚鞭策馬聲聲傳來,停在兕王府門口“吟秋”高玄先一聲喊,褚票跟着下馬,高玄急急跑來,生怕蕭吟秋受欺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