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你表演了。”他說。
鳴甜與他對視着,沒作聲,在他略顯意外的眼神裡,脫掉了身上搖搖欲墜的黑色長裙,然後,一臉不屑地把内衣内褲也脫了。
她表情冷淡到極點,壓根不覺得這個行為有什麼不恰當的地方,“現在擦幹淨你的鏡頭,光線、角度、構圖,明暗對比……這些東西不需要我教你,準備好了就開燈。”
男人說:“你很自信。”
“别他媽廢話。”鳴甜吼他。
她沒有閉眼,臉上也沒有羞澀,而是死死盯着男人的方向。她要知道,這個被她選中的獵物會用什麼表情看她的裸.體,眼裡會不會有難以掩飾的鄙夷,抑或是壓制不住的欲。
昏暗的紅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在牆壁上投射出了一個更為高大神秘的影子,像是一個天外來的神祇,但這個角度,竟看不清他的模樣。
“操,我要看着你的臉。”鳴甜猛地背過身去,左胸的疼痛使她焦躁易怒,“你在磨蹭什麼?開燈,我要看着你的臉!”
男人打開相機電源,手指輕輕往牆上拍了拍,燈亮了,他一臉懶散地問:“為什麼?看着我的樣子,能讓你更快進入狀态?”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就是不想讓我的身體被一個臉都不敢露的醜男人看見。”鳴甜又痛又急,罵他:“不想拍就給我滾。”
她被胸上的痛刺得蹲下身,蜷縮在角落裡,藍色光茫罩在身上,背上的肩胛骨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正在微微抖動。
“咔嚓——”
藍色光影裡,蝴蝶第一次落在鏡頭裡。
“你放心,我不醜。”男人說:“轉過來。”
鳴甜冷着臉轉過去,轉身的瞬間,他按下快門的動作停了停,然後是接連不斷的“咔嚓”聲,她看到他漆黑的眸子裡,碎星的光越來越亮。
快門聲此起彼伏,鳴甜的意識漸漸恍惚,好像回到了英國,回到了和方萊還算甜蜜的那些舊日子裡,又好像回到了更加遙遠的小時候。
那時媽媽把她放在腿上,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她:“甜甜,看鏡頭,不要怕羞,你是媽媽見過最美的女孩子。”
美。
她此後的二十多年都困在這個“美”字裡。
鳴甜有些痛苦地拍了拍胸口,将眼眶裡的淚硬生生憋回去。美麗的軀殼不是萬能的,媽媽說她長得美,方萊也誇她長得漂亮,可最後,她還是被他們抛棄了。
現在,賦予她美麗的生命也要抛棄她了。
她此生,無緣知道那座神山是什麼了。
在快門聲中,在破碎的記憶片段中,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鳴甜的思緒漸漸下墜,變得不再是自己,在男人的提示下,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最後,麻木地失去了自我。
“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憐又空洞,看着我,擡頭看着我。”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嚴肅冰冷,“用那種充滿悲情宿命的眼神看着我。”
男人的語氣帶着命令式的口吻。
現在,是他在主宰她了。
鳴甜輕輕點頭,如玩偶一般照做了。
最後一張照片定格在相機屏幕上時,門外已經徹底沒了聲響,而她的左胸早已不痛了。
“今天到此為止。”男人說。
鳴甜坐在顯影池上,頭垂着,一動不動,她現在不想動彈,也不想說話,隻想抽上幾根煙,緩解一下心中難以言喻的痛苦。
“把衣服穿上。”男人眉峰微蹙,将相機收了起來,不知從哪找來一件寬大的黑色襯衫,遞給她,“别忘了,我是一個攝影師,也是一個男人,一個身體機能正常的男人。”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重。
鳴甜這才勉強回過神來,從他手裡接過襯衫,往身上随便擋了擋,擡頭看他,語氣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我剛剛沒騙你吧?”
男人沒說話,目光不自覺下移,見她軟玉一樣的胸線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禮貌地側過頭去,伸手将她遲遲不肯穿好的襯衫扣上,又在一地狼藉裡尋找她的衣服和鞋。
“它漂亮嗎?”鳴甜問。
“誰?”男人撿起她的高跟鞋。
鳴甜擡腳點了點,示意他将那兩隻東倒西歪的鞋給她穿上,将手放在左胸的位置,固執地問:“你的鏡頭一直停在這裡。”
男人沉默,将鞋放在她的腳邊。
這意思是讓她自己穿,鳴甜抿了抿嘴,還是老老實實地穿上了鞋,擡眼看他清俊冷峭的五官上全是清醒抽離的表情,心裡不禁煩躁起來。
暗室裡藍光缥缈朦胧,他依舊冷漠,剛剛發生的所有,她流過的淚,褪下的裙子和胸上的痛都好像是一場虛假夢境。
鳴甜擡頭瞥他,“大攝影師,該你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