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問完嘛。”司機弱弱道。
鳴甜煩躁地橫了他一眼,“開車。”
白色的雪地裡難聞的汽油味竄了出來,車身抖動,起步很慢,似乎也很快,小男生在雪地奔跑起來,一邊跑,一邊朝着她大喊:“你看着我的時候,到底在看誰?”
鳴甜沒有回答,将車窗搖了上去。
逐漸模糊的後視鏡裡,那個叫程蒼的小男生終于停下奔跑的步伐,鳴甜看到他彎腰在地上撿了一個什麼東西,扔到了一旁垃圾桶裡,靜靜地站在路邊,目送她離開。
這對鳴甜來說,是很稀松平常的一段對話,她沒有将這個小她十歲的男生放在心上,過了這段雪路,她甚至記不起他隆重介紹過的名字。
對于程蒼來說……
算了,這不重要。
“每年都會看到很多這種劇情。”司機一臉過來人的表情,嘿然笑道:“旅行嘛,就是出來放松的,看到合适的,可以試着相處一下。”
鳴甜沒做聲,靠着車窗發呆。
窗外的雪景美不勝收,漫天飛舞的白也擋不住那座神山的紅,紅得像朱砂,紅得像血,像魔鬼,死死地擋在她的眼前。
這是它第四次出現了。
“下一站雨崩。”司機打開動感的車載音樂。
話音剛落,神山消失。
雨崩是一個小村落,在梅裡雪山腳下,是徒步愛好者的天堂,海拔相對要低一些,山間飄的雪更大,能見度更低。
因此,司機開得很慢,從彎彎繞繞的山上一路向下,開了好幾個小時,中途過了許多風景,但鳴甜一路緊閉雙眼,不是不想看,而是被耳邊回蕩的激情喊麥和七拐八拐的車道弄得有些反胃。
等到了村外,司機又換了輛底盤更高的車,繼續行進了兩小時,繞過很長一截泥巴路,才到她訂的那家客棧。
那是一個四層木樓的客棧,是這邊難得一見的高大建築,占據了這個雨崩觀景的最佳位置,地理位置好,價格自然也高些。
這次,秉着“再苦也不能苦自己”的指導思想,以及“有錢沒命花”的狀态,鳴甜當機立斷,訂的是五千一晚的豪華賞景房。
老闆娘是個熱情好客的東北人,前腳看到她在客棧門口下了車,後腳便跑過來幫她拿行李箱,爽朗又麻利。
鳴甜坐了大半天車,已經疲憊到極點,有氣無力地對她表示感謝,歪歪扭扭地站在雪地裡,隔着漫天飛雪,望對面那座雪山。
大雪紛飛,遮住視線。鳴甜擡頭望着渺茫的天際,忽然放空一般,喃了一句神山。
“發什麼呆呢,妹子,雪太大了,先進屋去。”老闆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感冒。”
鳴甜“嗯”了一聲,很慢地回過神。
老闆娘一手提一個行李箱,走在她前頭,用頭推開客棧大門的簾子,進到院子裡,又如履平地跑在木質樓梯上,邊走邊問:“你咋出門旅行帶三個行李箱啊?”
鳴甜沒說話,拖着行李箱,一步一回頭,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座雪山。
“哎喲,不着急嘛,雪山又不會跑。”老闆娘中氣十足地說:“妹子,快跟上啊。”
鳴甜也想跟上,但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手裡的這個行李箱體積最小,裡面就裝着幾盒藥、衣服、一個骨灰盒和一台相機,按理說,不會太重,但她還是病人,手指上的傷還沒愈合,這兒又是高原地區,多走兩步都會累得直喘粗氣。
這種地方不可能有電梯,鳴甜垮着臉,擡頭看一眼老闆娘渾圓的腚,深吸一口氣,一隻手抓住扶手,一隻手拖着行李箱,咬牙跟了上去。
“風雪夜大戰撬門狼的那個妹子是你吧?咋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我還以為是個剽悍的女人。”老闆娘扭頭看她,想拍胸脯,手又不空,隻好鄭重地說道:“放心,我這裡絕不可能出現那種事情。”
“……”
鳴甜還在和行李箱極限拉扯。
樓梯左轉右轉,光線越來越暗,隻剩下一盞昏黃的燈挂在樓道裡。
終于,她們到了四樓。
老闆娘打開一間房,将兩個行李箱推進去,爽快道:“有什麼問題就叫我,随叫随到。”她說完指了指窗戶對面,“你早上起來,一拉開窗簾就能看到美麗的大雪山,那感覺别提多美了。”
鳴甜喘着氣,擡頭看到門上方有塊原木色的門匾,匾上寫着“山間雪”,歪頭一看,隔壁的門匾上寫着“雲間意”。
山間雪和雲間意。
沒想到這老闆娘看着粗犷豪放,竟還有點詩情畫意的天賦,這兩個名字倒是襯極了這個地方。
“四樓就兩間房?”鳴甜掃了一圈。
“嗯呐,整個雨崩最好的賞景房就是這兩間。”老闆娘說:“妹子,你先休息,我去忙了。”
鳴甜點頭,推着行李箱進屋,取下口罩,摘下手套,先點了一根煙,一邊抽一邊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