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泥玉!我我我就知道你這沒心沒肺的東西要這樣說,好歹做了八年姐弟,你真是一點情面不留!”
李奉春在那妖物手下掙紮起來,抹額下一雙眸子因氣憤燒得通紅。
漆泥玉隻作沒聽見,雙手縮進鶴氅下,仰面沖那狐妖甜甜笑了。
“選也選了,能将我那可憐的雇主送下來了麼?”
“好個妖刑司走狗,當真要錢不要命,拿去。”
破面袋趙煜自半空直直往漆泥玉懷裡落,她卻将身子一扭,任憑那軀體重重砸在地上。
“你!”
邪祟詫然。
“你急什麼?摔的又不是你兒。”
斜睨一眼角落裡仍無動于衷的侯府夫婦,漆泥玉搖搖頭,讓開那處方便那群仆從呼天搶地地撲過來施救,老神在在負手一旁看熱鬧去了。
“不瞞這位神仙,您也瞧見了,我鞍前馬後伺候這人八年,沒有功勞也須得講些苦勞,如此生死關頭她卻一心棄我,你要吃我便吃吧,心涼至此,再無貪生念頭。”
眼瞧着下方人火急火燎圍着那纨绔轉,一時竟還真沒人理會上空這一妖一人,口口聲聲來除妖的漆泥玉更是救下了主家就不再言語,隻低着頭蹲在火旁烤手,李奉春恨恨盯着那毛茸茸發頂,下定決心。
“隻是死前我如何也不甘願一個人做鬼,你附耳來。”
狐妖為難起來,手裡提着那目露精光的小子,想聽他說些什麼又怕是圈套,不聽直接生吞又有損道行。
先前奪了那杜勝賢的命去已是沾染了因果,再害一個,恐夙願未成自己就先挨了雷劈。
“你要說什麼說就是,害怕人聽?”
“自是怕人聽,”李奉春瞪一眼漆泥玉,壓低了聲,“那女娘是我義姐,這好些年我對她情根深種,她卻不将我放在心裡,眼下生死危難之際更是将我撂在你這妖物,啊不是,神仙手裡不管不顧,我恨煞了她。”
“那惡女手上有千百種下作手段等着制你,即便是吃了我,你在她手下也讨不到好處,你聽我的。漆泥玉體寒氣虛,最受不得冷,令我燒了這整座府邸除了困你之外也未嘗沒有暖和自身的意圖在,我把幾處陣法關鍵告訴你,你去将那火符拆了,不出一刻她便會體僵乏倦。”
李奉春扯着唇角,聲如蚊呐恨聲道:“屆時你送我二人地府下團圓,也算功德一件。”
沒聽說過。
沒見哪家小郎君心慕女娘到如此地步的。
那邪祟被駭得不輕,低頭瞧他,“心悅一人自是甯肯自己吃苦也要叫她好過,你這公子,年紀輕輕心腸竟如此陰毒。”
“我陰毒?我若陰毒早該尋個機會就一劍捅了她,省的日日夜夜受相思苦。”
李奉春隔着老遠盯了漆泥玉半晌,這狠心人低着頭,從未回顧。
話說到這,原本平靜的心湖也起了波瀾,似真似假言談間,竟還真濕紅了眼眶,扭臉瞪着那提着他的男妖,漂亮聲線多出了些少年人的氣急敗壞。
“你敢不敢?不敢就是個慫包,看了漆泥玉那死人臉就害怕,我看不起你!你吃了我我也要在你肚子裡作妖天天打拳夜夜踢腿!”
到底是十六七的少年,撲騰起來那男妖險些沒抓住,闆下臉來露出妖形,本還俊俏的臉一下變作狐首,沖李奉春張開血盆大口口吐人言:“再扯些閑篇我先将你腦袋咬下來!”
“好啊,到底是命運多舛年歲不順,剛入了平京城就要葬身狐腹,來,你吃,你吃了我,你不吃我等過會兒被漆泥玉搶先拿了命去我就要反過頭來吃你!”
李奉春掰着妖物上下兩排牙就把腦袋往裡塞,那邪祟被迫吃了一嘴頭發,厭惡地扭開臉呸呸兩聲,再受不住他這潑辣頑劣的本事,掉頭往熊熊火海裡沖。
“快說哪裡的符!今日就送你們二人下去做對陰鴛鴦!”
李奉春猝不及防被提着飛出去,情急之下胡亂指了一處火燒的最旺的,揚聲嚷起來:“你倒把我放下啊,我皮嬌肉嫩的哪兒禁得住火燒!”
話音未落,那狐妖一掌伸入那看似尋常的火焰裡,卻在甫一接觸時被驟然亮起的金光刺到雙眼,手上力道稍減,李奉春趁機拿懷中避禍一劍砍在那妖物手腕,直直摔落在地。
他就地打了個滾,單膝跪地甩開落在身前的馬尾,沖那邪祟罵道:“什麼東西也敢惦記小爺。”
已來不及将他重新捉回手裡,狐妖擡頭一看,隻見剛才還漠不關心的漆泥玉已射出幾支銀箭,方才接觸到的邪火也勾連着燒成如幕布當頭罩住他躲閃不及的身子。
“什麼玄門子弟,竟也耍詐!啊!”
那詭異符火并不尋常,隻見一縷黃色火焰藏在普通草木燃起的火内,觸之并不發燙,卻在沾染到他狐尾毛發後陡然冒出金光,瞬間如萬千利刃一同斬落在狐尾上,除了痛還是痛。
空氣中彌漫開肉質燃燒的怪異味道。
邪祟尖嘯一聲心中恨恨,肩膀一矮就要落回地面,忽覺頸後微涼,李奉春竟已悄無聲息落在他身後,手中避禍雪刃薄涼,架在他腦後。
前有銀矢後有利刃,狐妖躲閃不及,硬扛着李奉春那尋常的一劍扭身要去抓他。
到底年紀輕輕又不像什麼正經道家出身,稀松平常的劍術也未見得能傷他幾分。
打定主意不管他再胡說些什麼,今日是一定要奪了這小子的命出氣!
狐妖利爪眼看着已快拍在李奉春臉上,那名為避禍的劍刃卻煞時閃了一閃,銀亮光芒猶如迅速膨脹的水球,撞在狐妖爪上居然将他向後推了半步。
他雙目圓睜,心下覺得不好正要踉跄着穩住身形,腦後卻再度一陣熱風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