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求一死。
“這不才盛夏,距離換季還有些時日,怎麼發作得這麼快,阿玉,你快來看看。”
這頭話剛出口,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到了李奉春的神經,他在痛苦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還能勉強擡起胳膊,睜開血霧模糊的眼,淌着淚呢喃:“阿姐……救救我……”
那身暗綠衣裳裡外都汗濕了,眼下勉強還有些神智,漆泥玉再不管他李奉春非要血脈蒸幹活活燒成具幹屍才行。
早不傷她晚不傷她,偏偏是這個要緊的時候。
李奉春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該死的邪祟,害他不輕,以至于現在隻能演出苦肉計來博她一點憐惜,省的真把他丢在一邊不管不顧了。
“将人擡去間屋子,一整日不許人往那院裡去。”漆泥玉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奉春,胸口下意識悶痛,因此眼神也有些睥睨之意,朝他略翻了個白眼。
幾個身子壯些的仆從聞聲迅速圍上來,在陳淑君指點下擡起李奉春高熱的身體往以往杜勝賢住的院子裡奔去。
那少年郎的身體甫一觸碰甚至有些燙手,幾個仆從對視一眼,匆匆加快腳步,生怕晚一會兒人就要熟了。
漆泥玉提裙追在後頭,沖陳淑君道:“令子喚魂之事可全權交由我師姐,夫人不必心憂。”
随後她緊跟着那二人進了間卧房,房裡燃着驅蟲的香,近日平京多雨,許是怕無人住的房間返潮,各個角落都塞了石灰石。
倒是精心。
漆泥玉略掃了一眼室内裝潢,旋即斂容沖榻上蹙着眉恍惚望她的李奉春走去。
“阿姐……”
“你們下去吧,封鎖這間院子,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
那兩位仆從恭謹地掩上門往外走了。
李奉春已經燒到眼前模糊,渾渾噩噩間似有一塊巨大的冰塊躺到了身邊,再顧不得什麼阿姐阿妹,眼尾熱淚順着滾燙的臉頰劃下,他側身縮進那冰雕懷裡。
“阿姐……你怎麼才來,我都要燒死了……”
耳畔俱是心髒鼓噪,叫他隻能模糊聽到一點屬于漆泥玉的聲音,卻不知道她都說了什麼。
想也知道沒什麼好話,他上午剛一掌将她打出了血,依漆泥玉的性子還願意救他已經是難得,李奉春哪兒敢求其他。昏昏沉沉的腦子裡滿是難過,像是上午撞了邪的餘韻,李奉春難受得直掉淚,縮在漆泥玉懷裡緊攥着她錦袍衣襟,趁勢情真意切地喃喃意圖叫她消消氣。
“阿姐打我吧……上午是我不好,被邪祟迷了神智對你動手,你還痛不痛?”
冰涼真氣自額上搭着的手灌入四肢百骸,李奉春幾乎聽到了滾燙血肉一經寒涼真氣遊走後呲啦一聲悶響。
房間在夏日的午後彌漫上水汽,像雲霧遮蓋的巴蜀仙山,如墜寒潭,暫時解救了他焦灼困頓的魂魄。
舒服了。
額邊冰涼的頸子帶着熟悉香氣,李奉春下意識在那處蹭了蹭,“阿姐……”
“……”
沒說話,那就是還生氣。
李奉春心虛之下又燒起幾分沒頭沒腦的怨憤,奈何身家性命還掐在她手裡,忍不住埋臉在她肩窩唯恐被她看出來。她不是也害他鬼門關走了一遭麼……這樣,他還她一掌,算平了吧?
興許是這樣不負責任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還真讓他漲了幾分底氣,偷偷擡起燒得血紅的眼去看漆泥玉。
結果正撞上她涼涼望下來的雙目。
“阿姐……”李奉春下意識拿出以前糊弄她的撒嬌語調來試圖蒙混過關。
“别喊我。”
漆泥玉聲音冷淡,擡手解去身上厚重冬裘,看着他的眼神叫李奉春有些怔然。
那雙眼冰冷,失望,像是經他那一掌這八九年相伴全都不作數了——一下回到了隐龍峰下她初見他的那一夜。
……恩榮宴後鮮活的漆泥玉好像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