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把一瓶水往他懷裡一塞,小聲問了句:“人睡了?”
“沒。”陸堯洵把水拎手裡,往衛生間的方向偏了下頭,“洗臉呢。”
“還沒睡啊。”宮亦白身體往屋裡探了探,沖着衛生間問了句,“樂羽,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一陣漱口的聲音,然後才響起甯樂羽不确定的回答:“早上的,好像是八點,不對,應該是七點……”
“行了,别難為他了。”陸堯洵把人往外推。
在即将要關上門的刹那,宮亦白露出揶揄的笑意,伸出手指往下指了指。
陸堯洵“砰”地把門關上。
他背靠着門,手伸進褲兜裡,把剛才宮亦白塞給他的東西掏出來。
一個小方形的塑料包裝袋。
陸堯洵沉着臉,把東西重新塞回褲兜。
什麼人能随身帶這種東西啊?還随便亂給别人塞……
衛生間裡的水聲停了,甯樂羽擦着臉走出來,看見陸堯洵站在門口還愣了下:“你要走嗎?”
不知為何,可能是因為喝了酒,也可能是明天就要去美國了,他今晚格外感性,一想到自己一個人被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就受不了。
“不走。”陸堯洵走過來,揉了揉他的頭,“說好了陪你的。”
甯樂羽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應了聲:“好。”
随後不知道突然又想到什麼,把擦完臉的毛巾一扔,又折返回衛生間。
陸堯洵彎腰幫他拾起毛巾,走過去看他,隻見他正蹲在髒衣簍前翻着什麼。
“找什麼呢?”陸堯洵問他。
他把毛巾重新整理好搭在架子上,再次轉頭時,甯樂羽已經找到了他要找的衣服。
是他今天上午穿的那件,胸前還别着一簇絨花。
看樣子他是想把這簇絨花摘下來。
陸堯洵微微怔了下,随即便反應過來,上前接過衣服:“我來吧,你别紮了手。”
胸針底端尖銳,甯樂羽現在這種醉酒的狀态,保不齊要出亂子。
他把胸針仔細取下來,又把塞子擰緊扣好,才交到甯樂羽手裡。
握着這簇絨花,甯樂羽吸了吸鼻子,有點後怕道:“差不點就把它弄丢了,還好想起來了。”
下午着急換衣服打球,他就直接把衣服脫了扔進髒衣簍,忘了把胸針取下來。
“丢了也沒關系。”陸堯洵把人推出衛生間,安慰他道,“可以重新買。”
“不一樣的,這個有意義,不能丢。”甯樂羽聲音還帶着醉酒後的啞,語速很慢,一字一字輕輕落下。
他握着絨花半跪在行李前,拉開背包拉鍊:“這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不能丢,要把它收好。”
陸堯洵此刻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生氣。
他怎麼會輕飄飄地就送一個絨花給甯樂羽當生日禮物?太看不起他了。
他走過去,掌心按在甯樂羽發間揉了揉,略有點無奈道:“這個不是生日禮物。”
甯樂羽現在反應有點慢,盯着絨花眨了幾下眼睛,才緩緩擡頭問:“什麼意思?”
陸堯洵去床頭櫃上拎來一個黑色的紙袋,把它遞給甯樂羽:“這個才是我要送你的禮物,拆開看看。”
“什麼東西啊?”甯樂羽直接坐到地上拆禮物。
紙袋裡面是一個方形的盒子,也是黑色的,沉甸甸的木制感。
盒子上有個精緻的小鎖扣,甯樂羽低頭去擺弄半天也沒打開,最終隻能求助陸堯洵:“我打不開這個……”
陸堯洵接過來,也同樣坐到地上,給甯樂羽演示:“這個要先往上掰,然後把它往裡按。”
咔哒一聲,盒子打開。
甯樂羽低頭湊近去看了眼,黑色絲綢絨布上,靜靜躺着一個銀色的手镯。手镯上鑲嵌着鑽石,恰好他們正坐在窗邊,借着朦胧的月光,鑽石折射出細碎的光暈。
陸堯洵把手镯取出。
甯樂羽很自覺地,呆愣愣伸出自己的左手:“好漂亮的手镯,有好多鑽石。”
“生日快樂。”陸堯洵低聲對他說,“希望你永遠都快樂。”
手镯被扣在他手腕上,大小剛剛好,仿佛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甯樂羽把手腕舉起來看,越看越滿意。
他笑着靠在陸堯洵身上,把手镯也舉給他看,不解地問他:“為什麼鑽石還有圓的,還有長的啊?”
“因為這是一種摩斯密碼。”
陸堯洵垂眼,擡手握住甯樂羽的手腕,拇指輕輕在手镯上摩挲,給他解釋:“這個一橫一點,是字母N。”
“這個一點一橫兩點,是L。”
手镯微涼,在手腕上微微轉動摩擦時,細細麻麻的癢意就從手腕處一直蔓延開。
甯樂羽酒意還未消,眼下更受不了這種癢意。
他想往後縮手,但陸堯洵似有所感般瞬間緊握住他手腕,溫熱禁锢。
房間裡依舊隻開了盞床頭燈,昏黃溫暖的光籠在他們身後,陸堯洵的臉隐沒在半明半暗裡,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甯樂羽定定地盯着這張臉看了會,直到眼前的輪廓邊緣漸漸變得模糊虛化。
睡意夾雜着醉意一起湧上來,甯樂羽沒忍住偏頭打了個哈欠。
“困了?”陸堯洵這才如夢初醒般,瞬間放開握着對方手腕的手。
“上床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不想睡。”甯樂羽屈起膝蓋,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腿上,聲音又悶又委屈,“明天就要去美國了,不舍得睡覺。”
陸堯洵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一點多了。
“美國離這裡也不遠。”他一下一下摸着甯樂羽發尾,“你想家了可以随時訂機票回來。”
“挺遠的,去美國好麻煩。”甯樂羽嘟囔着,把腿又抱緊了些,“我舍不得你們,那邊人生地不熟,還沒有朋友,我不想去了。”
陸堯洵隻當他是喝醉了在鬧脾氣,好聲好氣地安慰他:“你先去,等過一陣子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真的?”甯樂羽終于把臉擡起來,欣喜地看向他,眼睛裡濕潤一片,睫毛被濡濕,好似下一秒眼淚就會盈盈落下。
“嗯。”陸堯洵把覆在他後頸的手收回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擡手輕輕在甯樂羽眼皮上拭過,指尖帶走溫熱的眼淚:“不哭了,都成大人了還老哭鼻子。”
甯樂羽眨了兩下眼淚,心裡還是覺得難過。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美國?”他低頭找到陸堯洵撐在地毯上的手,把自己的手輕輕塔上去,軟着聲音求他,“你和我一起去美國吧,我不想和你分開,好不好?”
像是小貓在心髒上輕勾了一下。
陸堯洵偏過頭,呼吸急促幾下,另一隻搭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指關節都泛白,好半天才松開。
“你醉了。”他聽到自己說,聲音緊繃着,“去睡覺吧,睡醒就一切都好了。”
……
陸堯洵把人扶到床上,又扯過被子蓋好,隔着被子輕拍了兩下:“睡吧,我在這陪着你。”
甯樂羽确實是困得不行了,一沾枕頭,眼皮就不受控制地開始打架。
但他還是與困意掙紮了下,保持着最後清醒,輕聲說了句:“陪我去美國吧。”
沒有回應,他又自言自語般道:“不想去美國讀書……”
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甯樂羽閉上眼睛睡着了。
陸堯洵站在旁邊等了會,安靜地低頭去打量他,高大的影子覆在他身上,宛如印上去般一動不動。
甯樂羽臉上被酒氣蒸出的潮紅還沒褪去,一直從脖頸蔓延到睡衣領口。興許是蓋着被子有點熱,甯樂羽動腿踢了幾下,蠶絲被順滑地堆在腰間。
床上的人呼吸漸漸平穩綿長,似乎已經熟睡。
陸堯洵眸光動了下,擡頭看見窗邊月光如水般灑進來,一直流到床邊消失不見。視線再攀床而上,是和月光一樣白的蠶絲被……
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捏住蠶絲被的一角,緩緩往上提,輕柔地把人蓋住。
陸堯洵保持着捏着被角的動作僵了好一會兒,末了喉結滾動,閉了下眼。
再次睜眼時,他輕吐一口氣,仿佛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把手撐在床邊,一點點屏息俯身。
距離越來越接近,熟悉的香氣又鑽入鼻腔,心髒不可控制地越跳越快。
陸堯洵刻意控制着分寸,停留在一低頭就能碰上的距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紅潤柔軟的嘴唇,撐在床邊的手慢慢蜷起握緊。
“那就不去美國了好不好……”
話音很輕,含糊在喉嚨間,還沒讓人聽清楚就憑空散了。
不過本來也不是要說給他人聽的,自言自語而已。
陸堯洵垂眸,終于在甯樂羽下巴上落下一吻。
肖想許久卻又輕如羽毛的一吻,一觸即分。
心髒在吻下去的瞬間暫停了一瞬,直至他直起身,後退一步才又緩緩重新跳動。
陸堯洵伸手慢慢把床單上被攥出來的褶皺抹平,又偏頭看了甯樂羽一眼,見他依然在睡着才稍稍安心下來。
他把床頭燈關掉,屋子裡暗下來,床上人隐沒在黑暗中。
借着黑暗的掩護,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晚安。”
随着一聲房門被關上的輕響,床上原本在熟睡的人睫毛微微顫動,呼吸也不再平穩。
許久,他慢慢從被子裡擡起手,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