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和我說話？”少年問。

駕駛座上的人臉色一僵，臉皮一抖，下意識就想把腦袋縮回去。

縮到一半，便聽到車外少年嘲諷似的又一聲輕哼。

司機的視線正巧瞟到後座的夏江身上，燙到似的将頭猛然一扭，一下就面紅耳赤，似乎是痛恨自己當着他人的面露怯，既恨又怒地剜了車外人一眼：“不是你禅院甚爾還是誰，不過是個廢物，有點力氣就得意忘形……”

這種等級的辱罵與攻擊，禅院甚爾早就連耳朵都聽出繭了。他像是沒聽到，扶着車門俯身低頭望，高大的身形在車後座的女孩身上覆下一片陰影：“なつ…え，是這麼念吧？夏江。”

夏江也認出了他——上周目唯一一個陪她過了兩招的少年。

說是少年還有點虧心，除了過分清秀的臉和真實年齡，這家夥的體型氣質看起來完全就是一隻桀骜慵懶的大型捕食類貓科動物。

不過上周目可沒有這段少年攔車的支線劇情。

夏江有些驚異，但也并不特别奇怪，《戀在咒回》主打的就是高開放度、自由度和npc的智能性，玩家的每一個選擇都會決定不同的未來，就算是抽到了同身份同外挂，劇情的走向也不可能是完全一成不變。于是她隻是揚了下下巴，問道：“有事？”

禅院甚爾：“你會殺人滅族嗎？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賦術師？”

“你在說什麼啊！”軀俱留隊的隊員和夏江身旁的老婦人都震驚地看向這位不速之客。

夏江微微張大嘴巴望着他，禅院甚爾也定定地回望她。

海賊生鏽的大腦咔滋咔滋地轉動，一種奇怪的預感襲上心頭，她一下扶住他的胳膊，直覺問道：“你這家夥，該不會還記得…上次的事吧？！”

——喂喂喂，這個概念可就和劇情發展不同的性質完全不一樣了啊。

完全屬于bug級别的事态，刷新周目居然不帶清空NPC的記憶！那這局重新做人老老實實刷好感度的計劃不就完球了。

“夏江小姐！”

老婦人抓住夏江的胳膊一把将她拽回，用臂膀将她的上身都圈進自己懷裡，警惕地排斥車外的少年。

禅院甚爾無所謂被人用看髒東西的眼神提防，他收回手，帶疤的唇角隐隐約約向上勾起：“果然，你也還記得。嘛，别擔心，目前看來隻有我還記得你。”

“你……”夏江話還沒說完，車身猛然往前一蹿。

車門都未關上，駕駛座司機一腳油門下去，略舊的小車噴出一聲咆哮，将禅院甚爾遠遠甩在身後。

前座的司機時不時瞄兩眼後視鏡，話說得很大聲：“真是越來越神經了。一個零咒力的廢物，仗着家主看重體術好而已，有什麼好嚣張的……”

“夏江小姐，”老婦人緊緊摟住夏江，透過後窗玻璃望了眼仍站在原地、右手穿進和服兜中閑散地架在胸前的少年，再次告誡道，“我聽說過那個人。你以後在禅院家都要離那種人遠一點，禅院家位于堂堂禦三家之列，注重身為[術師]的天賦，而那個人不過是一塊徹底報廢的垃圾。”

她臉上原本還算溫和流暢的皺紋線條繃得無比幹硬，單薄的眼皮斜斜下拉，透出一種不自知的刻薄。

“您不會忘了您從小隻能在鄉·下·長大的原因吧。”老婦人一字一頓地咬字，尾音語調上揚，含滿隐隐的威脅，“我說過很多次了，除了您的美貌，您自身沒有任何可以倚仗的價值。這次好不容易才讓長老大人們放話接您回來，您更要潔身自好，謹言慎行，千萬不能自甘堕落，與那種垃圾沾上關系隻會讓您蒙羞。”

夏江：啧。

啰啰嗦嗦、啰啰嗦嗦，她之前是腦子出問題了才會通過她聯想到咋婆嗎。

“吵死了。要論咒力多少來分個高低貴賤，我比那個“報廢甚爾”好不了多少吧？”夏江說着，強硬地掰開她的胳膊，在老婦人驚恐的視線裡從打開的車門處跳了下去。

“夏江小姐！”

呲——！

驟停的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再度刺耳響起。

司機驚魂未定，先前被禅院甚爾恐吓卻不敢正面對峙的怒意再度複燃，這次任務唯一重要的事被毀了，他也會跟着完蛋！

“你也想死是不是！”他停下車，一邊推開門一邊吼道，“廢物就是廢物，不知道好賴嗎！既然有了這張臉，就學會好好珍惜，跳車是想……”

夏江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仰頭環視了一圈，聽到司機的咆哮隻平淡地掃過來一眼：“無路賽，你還想開到哪裡去。”

原來在方才逃避禅院甚爾的一段疾馳間，車子已行駛至禅院家門口。司機一噎，扶着車門視線掃過夏江，嘀嘀咕咕：“等摔殘了你就知道好歹了。”

“夏江小姐……！”老婦人跟着從後座的另一頭鑽出來，驚惶之下掩飾不住驚慌和怒氣，“您太莽撞了！”

她撲過來就要捧起女孩的臉仔細檢查，眉頭緊皺，神經質地不斷強調，“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嗎！就算發生任何事情，隻有您的臉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經到了禅院，你也順利達成了你[回主宅]的願望，一直以來束縛着你的[照顧我]的任務算是徹底結束了。”

夏江拍開她的胳膊，“正如你所說，[禅院]注重身為[術師]的天賦。我和那個甚爾确實不是同類，我更低劣，畢竟我連禅院的姓氏也是[禅院]好心施舍的。隻不過我運氣好，可以靠着這張臉大大提升在禅院家被廢物利用的價值。”

“那麼你呢，”夏江的視線平移落在老婦人臉上，平靜而不帶一絲感情地陳述事實，“你在禅院也屬于很弱的那一類吧？不然也不會被分配來照顧我。老實說就算你靠着這次機會和我一起回到禅院，下場其實不會比留在鄉下更好。”

老婦人僵立原地，漸漸驚惶地睜大雙眼，層層皺紋在額上堆起幾疊：“夏江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可是一手撫養您長大的人，您這就過河拆橋打算抛下我了嗎？”

“嗨以嗨以——謝謝你這麼多年以來的照顧。不過[禅院夏江]真正的恩人應該是隔壁鄰居家的夏油婆婆、山本爺爺他們吧？”

玩家又不是真的[禅院夏江]，對遊戲劇情裡寥寥幾段話介紹的專制控制欲撫養人能有什麼感情，匆匆一掃過前情介紹，光記得這位仆役為了調教[禅院夏江]養出纖弱嬌美的身材而一天隻給一頓飯，被發現偷吃還要打手闆，攔着不給上學不讓交朋友種種劣行了。

就連臨時接到通知要回禅院，也是老婦人自顧自欣喜若狂，隻有好心的爺爺奶奶們一邊擔心是不是騙局，一邊為她熨燙了舊和服。

夏江冷淡扭回身，“家門口别停車，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