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安低聲道：“或許公主和你想的一樣，都認為那個孩子是累贅吧？”

“不會的，”王将匪對上陸清安望過來的視線，笑道：“公主怎麼會将自己的孩子視作累贅呢？我想，雖然她沒有見到孩子長大成人，但她也一定無數次地幻想過和這個孩子共度的時光。她一定很愛這個孩子。”

陸清安看着王将匪眼中溫暖的笑意，心中倏地一陣抽痛，若是不視那個孩子的降生為不祥之兆，又怎會不認那個孩子？又怎會打一出生就将那孩子抛之身外？

他眸色一暗，冷聲道：“或許你自幼生活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裡，娘親父愛，兄友弟恭，自然不知世上有不愛子女的父母，也不知世上會有在孩子一出生就将至棄如敝履的父母。”

陸清安壓下眼中翻湧的百般情緒，深深地看了眼王将匪，低聲道：“你什麼都不懂。”

他起身離開，王将匪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問道：“你去哪裡？馬上要吃飯了。”

“你去吧，我随便走走。”他微微一用力，扯出衣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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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丈蒼穹之上，彎月如鈎，星光暗淡，黑夜沉沉。

陸清安回到寝舍，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的争吵聲。他擡眼望去，瞧見王将匪拿着鋪蓋，護在窗邊的鋪位前，大聲道：“不行！這個位置要留給小璟！”

“可是我也想要！”包打聽道：“我想睡在靠窗的位置，這樣方便我留意外面的情況。”

“那你睡門邊那裡。”王将匪堅定不移，就是不動地兒，她見硬的不行，便換了軟的，聲音一低，悲傷道：“其實你們都不知道，小璟可慘了！”

她見衆人都看了過來，使勁擠了擠眼睛，讓眼眶濕潤泛紅，看起來可憐一些：“小璟小時候傷過腦子，所以和常人不同。他必須睡在通風的地方，要不然就會神志不清，突然發狂，到時候萬一打人傷人，就不好了。”

于大偉聽她這麼說，也勸道：“我瞧那小璟兄弟話少，心思重，估計肯定是心裡藏着事，确實得住通風的地方，至少看着日升月起的，心情能舒暢點。大家是一個屋子的兄弟，互相讓讓，以後都是過命的交情。”

包打聽聞言，也妥協道：“好吧，那我就睡門邊這兒吧。”

其實旁邊的位置也能看見窗子，但剛才王将石說了，他阿兄晚上睡覺會夢遊，一夢遊就揍人。包打聽可不想晚上睡着睡着就挨了一頓打，那裡面的三個位置便歸了王将匪三人。

王将匪見賣慘成功，眼裡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她一擡頭，正看見陸清安站在門口。

王将匪将鋪蓋卷放到鋪上，跑到陸清安身邊，高興道：“你回來啦？”

她指了指屋裡的窗子：“我給你争取到了那個位置，怎麼樣，厲害吧？”

陸清安看見她笑吟吟的模樣，輕聲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說完，王将匪卻知道他要問什麼，她笑道：“之前我們睡在破廟那時，我便發現你要睡在窗邊，雖然不知為何，但你放心，你既跟着我進了軍營，這些小事上，絕對不用你操心，我自會罩着你！”

陸清安一怔，看着王将匪邀功似的小表情，心弦為之一動。他垂下眼眸，低聲道：“多謝。”

王将匪低頭湊上前，打量着陸清安，問道：“那你現在是不生氣了吧？”

陸清安對上王将匪探究的眼神，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好似能看破他所有的僞裝。

陸清安心跳倏地停了一下，旋即跳得愈加劇烈。他下意識移開視線，摸摸鼻子，低聲道：“我、我沒生氣。”

“行，你說沒有就沒有吧。”王将匪沒和他在這個問題上争論下去。剛才陸清安負氣出走，起初她百思不得其解，後來仔細一回想，略微有點明白了：

她想起鹿觀璟曾提過自己“父母緣淺”，或許他兒時也經曆過被父母抛棄，或者其他的事情，所以才會共情榮昭公主的幼子，聽見她說的那些話，不免勾起心中的傷心事，自然會覺得心中不快。

她瞧着垂首的陸清安，月光在他的側顔上鍍了一層朦胧的輪廓，看起來比平日更似溫柔。鴉羽般的睫毛輕眨，幾縷碎發垂在額間，像是褪去了白日僞裝的小獸，無端地惹人愛憐。

王将匪心中泛起波瀾：雖然不知他幼時經曆了什麼事，單從今日來看，他心中依然還留有創傷。也是，哪個正常人會放棄家中優渥的生活，千裡迢迢跑到邊關從軍？不過既然他們相知相遇，也是緣分，看在他這麼可憐的份上，此後她就多照顧他一些吧！

陸清安看向王将匪，見她眼珠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陸清安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什麼都不懂，卻依然以誠相待，這份真心足以融化世間萬物，包括……

他。

陸清安輕聲道：“夜深了，該進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