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掌心上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細細的脂粉,擡頭去看那少年的頸子,卻見上面有幾個明顯的指印,心下頓時明了。原來他在脖子上抹了一層脂粉。
李照瞪目視他面孔,以指尖慢慢挑起少年下巴。少年見李照目不轉睛盯着自己,居然朝她盈盈一笑。當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李照見狀不禁哂然一笑。少年見李照嘲谑自己,也不笑了,兩眉一蹙,小嘴一撇,目帶憤恨望着李照。
再細看時,但見他面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白粉,兩頰上又搽了一層胭脂,白上加紅,十分怪異。饒是如此怪異的打扮,仍可見他韶顔稚齒,眉目疏朗。當真是美皙如玉,豐神俊朗。
少年湛湛雙目滴溜溜轉動,不安望着她。李照心血來潮,二話不說忽然舉起手。少年以為李照要給他一個耳光,唬得他将步子一退,腦袋一縮。
不曾想李照隻是以指腹在他面上撫了撫,但覺觸感柔滑溫熱。李照心驚道:“這家夥肌膚生得真嫩!居然比我還好!”又從他面上刮下一層厚厚的胭脂,在指尖反複撚搓。
複擡起頭,一臉玩味望他戲谑道:“沒想到公子還有這種癖好。”
少年面露驚惶,蜷縮着身子,不停往後靠,哪知李照忽然将目光從他面上移至身上,悠悠道:“為何不幹脆穿上女裝?”
少年愠怒不已,反駁道:“怎的就女人可以化妝,男人就不可以......塗脂抹粉了?”他說出這番話自己都覺着不成理,是以說到後半句反而沒了氣勢,也笑了起來。
李照見他儀态滑稽,言語也是無甚條理,頓時忍俊不禁,對他笑道:“倘若男人個個如你這般,還叫女人們怎麼活?”
少年聞言頓時呆愣在地,轉睛去望她,卻見她眉目含笑,并無半點殺氣,心下立時松了一口氣。
這少年乃是揚濯,今日這般怪異打扮俱是拜他堂兄所賜。他一個大男人,本也不會什麼化妝,想着略施粉黛即可,哪知他堂兄非要他濃妝豔抹,硬是往他臉上抹了三層粉,以至于成了這番鬼模樣。走在大街上想不被忽視都難,真是丢死人了。他暗暗想。
揚濯見反駁不成,反被調侃,心念一轉,轉開話題,高聲嚷嚷道:“當官的亂殺人啦!殺人啦!”
引得周圍民衆紛紛回頭注視。
李照的侍從皺眉警告道:“臭小子别亂叫!當心我将你舌頭割下!”
話音未畢,李照就橫了他一眼,他隻好颔首低眉,退至一邊,悻悻不語。李照走上前,仔細審視這少年,見少年也同樣在打量她,兩眼如同一泓秋水,湛湛有神,時而明亮,時而幽深。她心中此時奇道:“他倒像是有意打扮成這副鬼模樣,莫非是特意引人注目?”
心裡雖摸不着他心思,卻又令侍衛将他全身細細搜查了一遍。少年見人高馬大的侍衛步步緊逼,倏然朝他伸手,自己又被人按住,動彈不得,進退兩難下,于是對着路邊來往的行人大喊大叫:“救命啊,他要摸我!”
一時引得街上行人哈哈大笑。那名侍從動作一滞,不知所措。李照目視那名侍從,侍從見她目光凜然,隻好不顧揚濯吱哇亂叫,繼續搜查揚濯全身上下,在他衣服裡裡外外摸了一遍,什麼也沒摸出,對李照搖搖頭,失望道:“什麼都沒有,連個子兒都沒有。”
衆人聞言頓時笑得人仰馬翻,笑道:“原來是個想吃白食的餓死鬼。”
揚濯惱羞成怒,嚷嚷道:“誰讓你們摸我啦?”說罷又奮力甩了甩衣袖,面露嫌棄之色,陰陽怪氣道:“當官的就是了不起,可以在大街上亂抓人亂摸人,還可以劫财劫色!”
李照也沒原由再為難他,便令手下松開他。
賣柑橘的老頭此刻卻叫起來:“各位官爺行行好,趕緊将這小宗桑抓起來,别讓他來煩老漢了!”
揚濯轉過身,昂首挺胸,怒目而視那老頭,雙手叉腰,趾高氣昂道:“我說你的柑橘被蟲咬了,你就存心要我死,人老心黑,呸!”
老頭死死盯着他面孔,面色漲紅,怒道:“你待如何?”不料揚濯出手飛快,趁老頭不注意,一手順勢抓起他面前的那筐柑橘,拔腿就跑,一溜煙影就無了。
衆人在旁看得皆是目瞪口呆。老頭見柑橘沒了,氣得在原地直跺腳,哀聲叫道:“哎喲,我的天爺!今日遇到小毛賊了,這可如何是好!”
隻見他揮舞雙臂不住捶腿,長籲短歎,就是沒追上去。
李照立刻命人去追揚濯,侍從目露疑惑,問道:“我們......不是要......?”李照瞠目橫了他一眼,低聲道:“若是抓住了,不要帶回來,直接押至府上。”
侍從雖不懂其中意味,見李照态度嚴厲,隻好住嘴,懵懵點頭。不敢再多問,帶着浩浩蕩蕩一隊人馬去追揚濯了。
李照随着他們,剛走幾步卻忽然折返回酒肆。隻是她并未現身,隻蹲在暗處靜靜觀望那賣柑橘的老頭。
隻見他一番東張西望後,仰首大喊:“天降甘霖,柑橘豐收喽!”
李照心中暗念不妙,這老頭果然有問題!老頭喊完之後便立刻匆匆離去。李照心中冷笑一聲:“連生計都不要了,隻是不知他和什麼人有勾結,且再看看。”
又于暗處靜靜觀望,半晌忽然在酒肆門口見到一張熟悉面孔,不禁詫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