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你們唱的都是些什麼?”
女樂師厲聲呵斥,衆人畏懼,全都垂下了頭,凝神屏息。
她環顧四周,發現竟無一人敢與自己對視,不禁怒火中燒,責備道:“不求你們聲遏行雲,但也不能如此不堪入耳吧。”
樂師一邊斥責,一邊揮舞着訓誡人的荊條,那些膽子小的女子已經被吓得有些發抖了,稍微穩重些的也是一臉苦相,隻有衛子夫神色平平,低眉順眼地看着地面。
樂師本就喜歡她,自然是時時注意,又見其處變不驚,便叫了她來演示,“子夫,你重新唱一遍給我聽聽。”
衛子夫自然答允:“是。”
言畢,她就挑動琴弦,吟唱了起來。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峰無陵江水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蒼天傾頹與地接。”
“乃敢與君絕。”[1]
她的嗓音很好,或許是因前世也經常練琴的緣故,琴藝也變的更加娴熟。
一曲終了,稱得上是佳人清轉遏雲歌。看見樂師滿意的神情,衆女樂皆松了口氣,心知她不會再大發雌威了。
但歌女們有所不知的是,樂師雖然滿意衛子夫的歌聲和琴藝,卻仍覺有美中不足之處。
不過……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衛子夫一眼,終究是沒有選擇當衆提及。
樂師對衆人道:“好了,也都聽見唱的好是什麼樣了,我又不會吃了你們,别一個個都跟鹌鹑似的。”
“是。”女樂們依言擡起了頭,絲竹聲很快又再次響起。
樂師的教習很嚴格,常常是自己不休息,也不讓她們這些個女樂休息,或許會有人會因此覺得樂師是個壞的,淨壓榨人,但衛子夫卻有着不同的看法。
她擡起頭,對上了樂師看向她們的,審視中又帶着點希冀的目光,明白這人隻是憂心她們這群歌女的未來。
樂師是嘴硬心軟的人,成日舞着個荊條吓唬人,卻也沒見那荊條真落到哪個女子的身上,反而是自己每天都要教習到聲嘶力竭才罷休。
今日也是如此。
女樂們練習了很久,直到日頭漸西,樂師才放過了她們。
倦鳥歸巢,日之夕矣,人也該回家了
衛子夫喝了口水,潤了潤幹渴的喉嚨後就準備離開,旁邊的馮子兒見她要走,也忙跟上去挽住了她的手臂。
“子夫,咱們一起走吧。”
她态度親昵,子夫當然不會拒絕,“好。”
就這樣,二人相攜着離開了。
馮家和衛家一樣,都是平陽侯府的世仆,兩個女孩兒從小就認識,關系一直都不錯。
前世,在長子和衛青成為皇帝侍中後,公主還把馮家人都送到了衛氏府上,不過家裡人不願驅使舊交,最終是由衛媪做主把人放歸了。
馮子兒就這樣離開了衛府,再後來,衛子夫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剛重生時,衛子夫還很開心能見到這位舊友,可慢慢的,她就發現了一個被曾經的自己所忽略的事情。
就像現在。
“子夫,衛青應該在家吧。”
果然,衛子夫心中微妙,她看着對方,斟酌道:“是在家,他今天休息。”
馮子兒一下子就笑開了,“我就說嘛,那周自當淨騙人。”
聽見“周自當”這個名字,子夫有點訝異,問:“你認得他?”
“那當然了,他是衛青的朋友嗎,況且……”,說到這兒,馮子兒就噤了聲不再說下去了,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好友。
子夫參不透這小女子又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也不欲繼續這個話題,隻問:“他怎麼騙你了?”
“快别說了。”
提起這個馮子兒就生氣,“我今天起了個大早想去找——你,路上碰見了他,他跟我說你家衛青有事早走了。”
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好在衛子夫也不想拆穿她是想去找衛青的事實,“是嗎,那許是他記錯了。”
馮子兒翻了個白眼,“才不呢,他這人最壞了。”
“我倒覺得他看起來挺忠厚老實的,不像奸滑的人。”
“你怎麼幫他說話呀。”子兒小聲嘀咕着,不過很快,她就沒話說了。
“三姊。”
是衛青的聲音,他就站在不遠處,向衛子夫招手,子兒一見他,先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就紅着雙頰跑開了。
衛青走到自家阿姊身邊,看了眼馮子兒離開的方向,問:“那是馮家阿姊吧,怎麼突然就走了?”
“我也不知。”衛子夫無奈笑笑,她沒有撮合友人和弟弟的意思,畢竟前世衛青最終是與公主成就姻緣,今世的話,就順其自然吧。
她看了一眼天邊的雲霞,又想到馮子兒的話,問:“你這一天都在忙什麼呢,晨起才出去了一次,又黃昏才回來?”
“我……”衛青支支吾吾的,不太想說似的,子夫也不為難他。
“是公主或君侯的事兒吧,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衛青搖頭,“不是,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