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先生氣極,“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比起先生的抓狂,衛子夫顯得很平靜,但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帶着點瘋癫的意味。
“我也不想行此下策,若你能乖乖配合我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她的語調是柔和的,勸誘中還帶着些許懇求,可配上這滿是威脅意味的言語,卻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不是你——”先生無奈,“你好歹是個女子,竟連名節也不在乎嗎。”
“名節?”衛子夫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名節當飯吃嗎,還是當錢用?”
“再者,有什麼名聲會比謀逆罪人更難聽。”衛子夫嗤笑道:“先生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看到時候府吏是信我一個女子攀污你,還是信鉗徒調戲公主家奴。”
她這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讓先生徹底怕了,他不想剛放出來就又被關進去,當即就服了軟。
“哈,有話好好說嘛。”
他一邊安撫着衛子夫的情緒,一邊招呼人坐下。
不過,這回輪到對面不吃他這一套了,衛子夫直截了當地問:“先生是怎麼想的?給妾一個答複,妾也好再思量啊。”
聞言,先生先是咬了咬牙,後才勉強道:“雖說無規矩不成方圓,但法不外乎人情嘛,你的事兒我自會相助。”
說着,他還描補了一句,“當然,幫你不過是因為我心善罷了,和其他無關。”
先生這副死要面子的情态衛子夫看在眼裡,感覺有點兒滑稽,不過她也懶得拆穿對方,而是選擇見好就收。
畢竟若是一直步步緊逼,難免會适得其反,而對方既已答應,她也就順着台階下了,“有勞先生,妾不勝感激。”
說話間,子夫又變回了方才那副溫順無害的模樣,看的先生是啧啧稱奇,不得不佩服此女變臉的功力。
可就這麼從了,也太便宜她了吧?
先生覺得這不夠公平,于是試探着問:“我幫你,你該如何酬謝我呢?”
這個衛子夫早有準備,對面剛一開口,她就把自己的錢囊解開并放到了案上。先生掃了一眼打開的錢袋子,發現裡面的錢财不算少,甚至還有零零散散幾顆寶珠。
他猜測,這些可能是衛子夫這些年所攢下的全部積蓄。
事實也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衛子夫說:“這是妾全部的身家了,無論先生想要多少酬勞,我都最多隻能給這些。”
先生啞然,認真地看了看眼前的錢币寶珠,思忖一番,擡手捏走了兩顆拇指大小的紅色琉璃珠。
“這兩顆,就當是我雙耳一直聽你絮叨那些夢境的辛苦錢。”
“嗯。”
衛子夫沒有什麼異議,甚至還主動把錢囊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是真心希望對方收了酬勞後,就可以盡快告知她所關心的那件事。
隻可惜,她這一番美意注定要付之東流了,因為先生在拿走那兩顆珠子後,就拒絕再接受其他東西。
衛子夫:“先生難道是嫌不夠?”
“非也。”先生微笑着搖頭,“隻是金銀珠玉不貪多,我有這兩個就足夠了。”
展開手掌,兩顆紅色的琉璃珠就像兩滴淚珠一樣,順着指腹流淌到了掌心。
他的手生得不錯,修長瘦削且蒼白,再點綴上兩顆晶瑩剔透的血珠,竟有一種妖異的感覺。
衛子夫看着,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怪誕,但她沒有多嘴,而是問:“那您還想要什麼呢?”
這個先生一時也沒想好,他的目光四處遊移,突然落到了庭中的那棵梧桐樹上。
“你看那樹。”
樹?
樹怎麼了?衛子夫不懂他的意思,隻是茫然地看了過去。
所幸先生這回沒有打啞謎,直說:“我有了棵樹,還缺隻鳥,也不向你讨要什麼鳳凰、仙鶴的,你任意尋一隻即可。”
“鳥?”
“對。”
先生又說了一遍,“你應該送一隻鳥兒來酬謝我。”
*
“阿姊,不然我替你吧。”
衛青把從先生那兒借來的梯子架好,又看了眼準備踩梯子上樹的衛子夫,勸道。
面對弟弟的好意,子夫拒絕的很幹脆,“不用。”
“再說這梯子不太穩固,要是不小心踩壞了,少不得要再賠個好的,倒會便宜了他。”
衛青無奈道:“這又算得了什麼。”
他瞄了一眼衛子夫纖細的身形,越發愁了,“就你這樣,要是摔下來可怎麼好。”
“不會的。”
衛子夫安慰她,“我身量輕,絕對不會有事。”
這是實話,衛青雖比子夫小兩歲,但男子到底長得快些。他的身形早就超出他幾位阿姊許多了,乍看比年已及冠的長子也毫不遜色。
衛青不再多說了,衛子夫則是頗為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要上去了,你扶穩點。”
說罷,子夫的腳就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梯子的木階。她抓緊兩邊的扶手,緩緩的向上移動,每登一階,她的心就緊一下。
她也不太敢看下面,因為要是看見衛青那憂心忡忡的表情,她會更緊張。
此處是一片密林,就夾在北阙甲第與北宮之間,離先生的住所以及平陽侯府都不算遠。
衛子夫在侯府生活了好幾年,當然知道這個地兒,衛青也是。所以當先生說要一隻鳥時,衛子夫首先就想到了此處。
她現在攀爬的這棵樹是周圍幾十顆樹中最高的,也是生長的最茂盛的,方才衛青從下往上看時,發現這棵樹上有好幾個鳥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