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從公司出來後,許歸憶接到了許褚淵打來的電話,鈴聲響了好一陣子才接通,許歸憶調整好情緒喊了聲:“爺爺。”
許褚淵在那頭笑着問她:“小憶啊,上回你大伯母說要給你介紹一個男朋友,你去見了嗎,是個怎樣的孩子?”
“爺爺。”許歸憶甕聲甕氣地答非所問:“我想您了。”
聽筒裡咳了咳,頓了幾秒才傳來許褚淵嗔怪的聲音:“怎麼着,我尋思我也沒老年癡呆啊,我記着我跟你奶奶住的離你挺近吧,想爺爺了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們?哎,不對,我忘了,我們家小憶是仙女兒,仙女兒可都是住在天上的!”
許褚淵開玩笑,孩子大了突然說想他,他就知道這是在外面遇到事了。
許歸憶抓抓頭發,有點兒懊惱:“爺爺,我好像……又遇到麻煩了。”
許老爺子很沉得住氣,沒問她發生了什麼,隻說了一句話:“你惹什麼麻煩都是爺爺最寶貝的孫女。”
聽見這話,許歸憶忽而咧嘴,小孩子一樣笑了起來。
“需要爺爺幫忙?”許褚淵問。
許歸憶搖搖頭,“暫時不用,我自己可以處理。”
“好。”許褚淵沒勉強她。
過一會兒,許歸憶說:“爺爺,我想出國散散心,不會去太久,就幾天時間,好不好?”
知道她遇到問題本能選擇逃避,許褚淵并沒有跟她講所謂的大道理逼她面對,隻說了一個字:“好。”
許歸憶:“謝謝爺爺。”
許褚淵沉吟片刻,說:“小憶,爺爺不問你碰到什麼麻煩了,爺爺隻囑咐一句話,在外面碰到事了,千萬别自己一個人硬抗,不然家人是用來幹什麼的?甭怕麻煩我們,你記住,家人就是用來給你解決麻煩的,家,就是讓你逃避問題和責任的地方。”
眼角有濕潤滑過,許歸憶微微咬住下唇,好半晌才發出聲音:“嗯,我記住了爺爺。”
天空漸漸變成深藍色,淩晨五點,分析師們經過細緻分析電腦的處理結果,終于得出結論:即使是每股4美元的價格,這筆生意也是劃算的。
和江望原先預料的大差不差。
幾分鐘後風險顧問章雨婷拉開了江望辦公室的門。
江望正窩在寬大的椅子裡,懶懶地阖着眼皮。
男人手肘撐着額頭,眉眼間籠罩着一層神秘落寞的霧霭,濃濃的距離感讓他們這些局外人看得熱鬧卻不真切。
章雨婷腳步頓了下,不知為何,心裡忽然生出一種他并不屬于這裡的感覺。
她很快甩開這種感覺,與張文博對視一眼,低聲報告:“江總,乾佳銀行股價跌破20美元了。”
張文博聽得眼皮突突直跳,江望微微睜開眼睛,神色淡然地應了句:“知道了。”
他沒有當場表态,張文博忍不住問:“江總,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江望慢慢吐出一個字:“等。”
張文博好奇:“等什麼?”
“美聯儲。”江望靠着椅背淡淡道。
等美聯儲做什麼呢?張文博一宿沒睡,這會兒隻覺腦子渾渾噩噩地轉悠不動,一時沒想明白他的意思。
“着急了?”江望側過臉瞥他一眼。
張文博搖搖頭,說:“我相信您的判斷。”
江望唇角似乎勾了勾,氣定神閑的樣子令張文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幾年前那次金融危機。
當時極度繁榮的美國經濟險些被一次由銅礦股票投機案引發的股市危機帶入深淵,進而引發了銀行擠兌和連環破産,華爾街岌岌可危,幾名有頭有臉的金融大亨齊聚一堂商量對策,當時張文博曾問他:“江總,您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們應該怎麼做呢?”
“因為我自己也無從下手。”江望非常從容直率地回答了他,然後在他頗有些怔愣的目光中笑了下,語速稍緩:“但是沒關系,我相信總會有人拿着一個可行的方案進來,然後我再告訴他們應該怎樣去做。”
事實上江望說的對,很多事情本身并沒有一個完整的解決方案,隻能随着解決事情本身的過程中不斷調整最初确定的方案。
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作為團隊主心骨的江望更要沉住氣,不能慌,更不能亂。
最終他們終于折騰出一個獲得江望首肯的方案,江望思索良久,建議直接動用清算中心的存款以增加流動性。
他決定使用清算中心存款并支付6%的利息就可以進行結算,而不再需要動用現金,于是市場上立刻增加了8400萬美元的巨額貨币供給。當人們發現銀行能夠滿足他們所有的提現要求時,他們就不再想真正去提現了,民衆的恐慌随之結束,危機順利解決,對這位年輕執行官毫不吝啬的贊譽之詞也接踵而來。
打那時起,張文博便一直将江望視為定海神針,因為他知道,不管遇到多麼棘手的問題,隻要江望還沉得住氣,他們便沒什麼可六神無主的。
好在這一次美聯儲并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助理Vivian很快進來,快步走向江望:“江總,這個電話是找您的。”
早七點整,美國财政部長從360公裡外的華盛頓特區打來了電話,江望與他進行了溝通,放下電話後,江望捏了捏鼻梁骨,沉聲吩咐張文博:“通知律師,準備拟定收購協議。”
張文博終于長長松了口氣:“是!”
江望擡起胳膊伸了個懶腰,抓起外套朝外面會議室走,張文博連忙小跑着跟上去,上前一步替他輕推開門。江望走到會議圓桌前,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工作。
大家紛紛擡起頭看向江望。
黎明的陽光抖落一片金黃色光暈,勾勒出男人清朗的剪影,他僅僅隻是站在那裡,自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衆人目光注視着他,臉上隐隐帶着某種期盼,安靜地等待江望下達下一步指令。
在大家緊張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江望笑了一聲,不疾不徐的嗓音充滿魅力:“大家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
話落,會議室尖叫歡呼吵成一片——
“Wow!”
“呦吼!”
“好極了!”
同事紛紛過來跟他告别,“江,我們走了哦。”
“我們真的走了哦。”
“快滾吧!”江望笑着擺手催他們。
他不像大家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傳統的銀行高層,整天闆着臉就知道擺架子訓人。
金德世晨的江總,那可是出了名的熱情直率,這和他打小接受的教育有關,為人特别講義氣,平日裡誰家有個急事難事,江望都是能幫一把算一把,批假也特别痛快,從來不會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給人上眼藥,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上級領導。
平常和員工就像朋友一樣相處,江望深谙語言這門藝術,真誠謙和地與人溝通,常常三言兩語就把員工哄得五迷三道的,哄得他們不光兢兢業業地幹活,還幹得毫無怨言。在一起共事久了,大家也不怵他。
“那麼剩下的活兒就交給你了,江總。”章雨婷靠在張文博肩膀笑着說。
“走走走!”江望煩死他們:“你倆别在我面前秀恩愛,我看着紮眼。”
章雨婷打趣他:“您也抓緊時間找一個呗!”
張文博也調侃:“這你就不懂了吧,江總可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咱們江總是萬花叢中過——”
“片葉不沾身!”他稍作停頓,布萊恩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很快接上下一句,逗得屋裡衆人哈哈大笑。
江望毫不客氣地踹了布萊恩一腳,沒好氣道:“滾蛋!你個老外懂個屁!”
他轉而看向其他人,“都願意待在這陪我加班是吧,行,很好,今兒誰也甭想走!”
“不不不,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衆人哈哈笑着,陸續離開了會議室。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熬到現在,這場硬仗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接下來的收購談判才是最累的。
江望當天沒有回家,他在公司和團隊敲定了收購計劃的大概輪廓,翌日八點,江望帶領談判團隊徑直抵達乾佳總部的辦公大樓,乘電梯到30層,來到一間玻璃幕牆打造的“魚缸”會議室,他們到的時候,乾佳銀行的董事們和首席法律顧問已經全部就座了,談判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