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不大,關人的地方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監獄,隻不過找了一間審訊室,把楊正鎖了一晚上。
不過對付這人也确實沒什麼法子,畢竟他來派出所的次數,說不定都比某些不務正業,托人找過關系的小警察來的多,而且一來值夜班,可謂是周圍邪祟退散。
楊樂微打開審訊室的門,楊正的酒勁兒已經過了,一晚上睡的也不好,看見他的時候,隻是隐隐有些憤怒,并沒有伸手要打人。
也許因為不管怎麼說,他也帶着點兒老楊家的血統,所以楊正倒很少真的打他,就算是動手,也總會留點力度,不至于下對蔣文玲那麼狠的死手。
楊樂微是個男人,但看慣了楊正和自己那幫兄弟勾肩搭背,以誰更暴力誰說話更算數為評判兄弟之間地位的行為後,反而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高貴過。
人真的是環境的産物。
有的人因為人群的影響,變成了人群的模樣。
有些人因為身在淤泥中,反而向往着藍天之上的純粹與清淨。
“你怎麼才來?”楊正的指責一如既往。
楊樂微對着他的眼睛,一言不發,隻是一巴掌拍在了審訊室的桌子上,目光陰沉,看着楊正。
後者愣了一下,大手擡起來,又似乎腦子清醒,想起來自己是在公安局,動手沒什麼好果子吃,于是才被僅有的理智攔在了半空中。
“我告訴你小子,别蹬鼻子上臉,沒有你老子我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賺錢,你特麼能長這麼大?”
這些話楊樂微已經聽了無數遍了,再次聽到,也不過眉尾顫了顫:“快點兒走,還得買兩包鹽回去。”
“買鹽?你哪兒來的錢?你還吃上飯了?”楊正狐疑地看着他,“難道是那個老女人?”
“楊正!”
楊樂微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看着楊正的眼睛怒火中燒,楊正顯然也不想真的和楊樂微幹起來,或者說此時有點害怕他,于是剛才還在嘴邊的髒話又自己憋了回去。
“再怎麼說我也是你老子,你天天不跟你老子親,跟特麼死娘們混在一起,長得不男不女的,什麼德行。”
他嘟囔着,雖然不占什麼上風,但還是要落下幾句惡心人的話來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就能證明剛剛的争執中他占了上風。
楊樂微懶得理他,隻是跟在他身後,把審訊室的門關上了。
回到大廳之後,正巧看見周弘江伏案盯着監控,見楊樂微走出來,于是和他對視一眼,囑咐道:“回去之後記得告訴我一聲啊。”
楊樂微點點頭,周警官是很少會和他說這種話的人了,事實上,大多數人巴不得他哪次出門直接遇到意外,要是他一直平安,反倒讓他們不遑多讓。
“嗤,和你老子關系不怎麼樣,倒是和小警察打的火熱,怎麼着,因為你老子,還交上人脈了?那你還得感謝我,知道嗎?”
楊正喋喋不休。
一般情況下來說,他不喝酒的時候,還真不太敢動手吧,說到底,還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你讓他真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光明正大的認錯,他還真不一定敢。
但是一旦他想欺負的人退了半步,那可就到他丢人現眼的時候了,巴不得每天樹立自己那點岌岌可危的自尊,仿佛每天都有人盯着這點兒勝利,稱他為王一樣。
這種人,在下層社會裡面,遍地都是。
楊樂微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忽然發現,其實自己一直以來,也沒有逃過“下層”這個詞兒。
可以說,十七歲之前,都是他為了逃離這個詞做過的掙紮。
“你能不能洗完澡,穿件衣服出門?”正午剛過沒多久,人一運動,身上就會有汗液分泌,而楊正又是那種不愛洗澡的人,所以沒走多久,汗臭味兒就熏得路人都不願意靠近他們。
楊正看了他一眼:“你懂什麼?這是男人味兒,你得露點兒什麼東西,女人才能看上你,你看看這大膀子,講究的就是個幹,懂不懂?”
楊樂微聳了聳肩,垂眸,默不作聲的離他一米遠拉開距離,正巧走到了菜市場,他去打了個照面,便要了兩包便宜的鹽。
實際上,雖然他每次都說着不要買太貴的,但是那菜市場的阿姨和他相熟,一來二去看着這孩子可憐,總會給他拿點好的,還會多送一些“爛菜葉子”。
楊樂微不是那種裝傻或者看不出人情的主,小孩子最能看出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
周弘江說的那些話,他都知道,也都清楚,蔣文玲是愛他們才選擇的妥協,可他也是因為愛他的母親,才希望他不要繼續妥協。
但是導火索是他,他又有什麼權利教導别人怎麼做呢?
說到底,這份共情,不過是弱者之間的惺惺相惜。
“謝謝阿姨。”楊樂微接過袋子後,點了點頭。
“哎喲,我跟你講撒,我聽說你老子昨天晚上又鬧事哦,大半夜被逮到警察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