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床上楊桖睡得安穩,轉過身背對窗外透過來的陽光,他把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的薄被踹下床,不到一會兒微涼的空氣便悄悄撫過裸露的手臂,像輕盈的羽毛,冷意擊退些困意,他平躺回去擡手遮住眼睛,大腦還有些恍惚。
昨晚的種種慢慢從腦海滑過,他撐着手坐起來眯着眼發呆,栗色頭發嚣張的橫七豎八翹起。
……
楊桖崩潰地用手從下巴往上皺起臉,心裡絕望的呐喊:我都說了些什麼啊啊啊啊啊啊…
碰到眉骨時他忽然停住,思緒也愣了半拍。
手感好像不對。
打遊戲的人手多少會敏感些,指尖下突出的骨點似乎并非程榴的眉骨走向。
忽然腦中靈光閃過,像是清脆又靈性的鈴铛響起,幾乎是立刻他飛奔下床,也顧不上敲門,莽莽撞撞闖進主卧。
程榴正背對着門換衣服,精瘦的腰隻一瞬便被藏匿在修身的淺灰色打底衫下,聽見聲音他轉過頭,薄薄一層柔軟的立領蒙住下半張臉,隻一雙眼疑惑的看過來。
楊桖手還抓着門把手,愣愣地咽了下。雖然前幾天也不是沒見過,但真的還回來後反而有些不适應了。程榴的眉眼很漂亮,不似楊桖舒展又明媚的圓眼,細長的眼尾凝着薄霧,楊桖一直覺得這雙眼頗有懾人心魄的能力。
“早,進來坐嗎?”程榴看他頭發淩亂衣領歪斜,便知是剛睡醒大腦未開機,便開口叫他進來坐下醒醒腦。
楊桖眨眨眼被拉回現實,視線聚焦到程榴平靜如水的臉上片刻,又默默低下頭拖着步子磨蹭到他身旁,逃避着和程榴對視,身上透出的猶豫都不用程榴看他的眼睛就能察覺。
半晌,他似乎做好準備,整個身體忽然向前傾,擡手抱住身前人。
程榴身體一頓,還沒反應過來卻已下意識伸手護住他背脊。楊桖比程榴矮了些,他揚起頭下巴埋在他頸側,毛茸茸的頭發貼着肌膚傳來陣陣癢意思,又暖烘烘的。程榴沒躲。
“換回來了,太好了。”他聲音近在咫尺地響在耳畔,明明是高興事兒卻聽起來悶悶的,程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眉頭輕簇,不等他開口楊桖先一步放手轉身,留下句去理行李便匆匆離開。
程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内心深處那個荒涼沉寂的湖面忽而蕩漾,迷霧散了些,天光得以乍現。
昨晚的幾幕如夢似幻,昏黃燈光拖着飄散的尾巴匆匆閃過,最後定格在落吻時楊桖垂下的羽睫和耳邊散漫的聲音。
-你喜歡我嗎?
他帶着餘溫的手顫了下。昨夜未眠,漆黑透亮的夜空成了月亮的獨奏曲,他望着明月想,他該是喜歡的,不管是對十幾日相處中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還是記憶裡天真樂觀的弟弟。可每每阖上眼,又覺得“喜歡”遠不能闡釋他心底的情感。
喜歡太輕飄,夜深時,他妄自以愛相待。
可這份愛到底是對誰的?
是面前真實的楊桖,還是記憶中的弟弟,他分不清。
不過無所謂了,不論親情還是愛戀,能綁住他就好。
他輕呼出口氣,天邊豔陽高挂,程榴心中有了打算,擡腳走到他房門前擡手輕叩。楊桖打開門,程榴語氣稀松平常:“吃早飯嗎?”
楊桖愣了下,随後點點頭,情緒有些低落。
如果程榴能聽到心聲,他就會知道楊桖有多難過,最後的一頓飯他卻不知道能開口說什麼,怕聊到最後會扯到昨晚。
今天的早飯是雞蛋挂面,楊桖吃着恍覺似乎他們第二天醒來時吃的也是細面。于是表情更悲傷了點。
“待會兒我可以送你嗎?”程榴忽然問他。
“嗯?……嗯,嗯。”楊桖先是沒反應過來,呆了兩秒随後趕忙點頭。
車窗外盛大的梧桐樹連了天,光斑像璀璨綠河上的波光粼粼,楊桖搖下窗戶把臉迎向初夏的熱風,電台播放着天氣預報:
“五月二十六日,各地出現大面積升溫,上海今日氣溫大幅回升,最低氣溫19度最高氣溫22度,穿衣可……”
電音戛然而止,楊桖後知後覺發現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胡同外,他沉默半晌覺得太陽刺的眼睛痛。
沒事的,以後會有機會再見的。楊桖心中暗自安慰自己,手搭上車把卻發現怎麼都打不開。
“楊桖,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程榴看着他卷曲的發旋開口。
還是沒躲過。
手指一根根滑落,他知道程榴在看所以隻是點點頭。
“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你哥,你會想說什麼。”程榴語氣平緩問道。
楊桖眨了下眼,預想中的句子沒有出現,他半張着口卻無法言語。
“我…”他僵在座位上良久都沒有下文,目光無神地點在車窗外。
一隻野貓跳上程滿陽光的台階窩下,他忽然想起家裡還在睡覺的立夏,還沒來得及和它道别。
“大概沒什麼好說的吧。”他聲音低低道。
程榴沒接話。
“六月一你有空嗎?”他又忽然問。
“有的。”楊桖不明所以的回。
“可以約你出去嗎?”程榴看着他彎了下眼,隻是神色有些淡。
一秒,兩秒,楊桖傻傻看着他,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不可以的話不用勉強……”
“可以。”楊桖搶在他把那句話說完前急切開口應下,像是生怕他反悔。
仿佛一瞬陰雨轉晴,楊桖眼裡閃爍的熾熱的光刺了下程榴,他不知心裡在想什麼,最後像是妥協莞爾一笑。按下了同聲鎖。
“那六一再見。”他揮了揮手,臉上挂着淡淡的笑。
“好哦,那我走了,拜拜!”楊桖的喜怒哀樂純粹又易辨,悲傷時連發絲都灰落落下垂,高興時便大大揚起笑臉,眉眼間有無盡的鮮花山海,和少年亘古長青的朝氣。
他下了車,程榴安靜坐在車裡看他神采奕奕往前踱步,走到一半忽然轉身透過車窗直直望向程榴淡漠的眼。
呼吸一滞,程榴看着他笑的彎眼,一副喜上眉梢的傻樣子,高高擡起手臂用力揮了揮,光為他鍍上層和煦唯美的金邊,此刻程榴的世界似乎隻剩下這個耀眼奪目的小孩,熾熱着留下濃墨重彩的一抹光。
楊桖看不見車窗後的程榴,揮完手還傻傻挂着笑三步并兩步進了胡同。
内心os:耶嘿!六一出去玩\(≧▽≦)/ 回家打遊戲咯!
于是咕了一禮拜的某人晚上容光煥發得直播了九小時。
似乎老天憐愛這座飽受嚴寒的城市,近日上海的天氣日暖風和,無雨無霧無霾,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寫字樓像水鏡映出白雲藍天,辦公桌上的綠茶咖啡變的沒那麼沉重,好天氣似乎有頤精養神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