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桖臉埋在他肩頸窩,默默流着淚肩一慫一慫,程榴慢慢撫過他背脊,一遍又一遍重複順毛。
等終于哭夠了,楊桖擡起頭環顧四周發現兩人正蹲在牆角,程榴适時開口:“我們在備戰間後面,和盛隊說過了,一會兒送你回基地。”
“你怎麼來了,不是有會嗎。”楊桖有些斷連,想到什麼脫口而出。
程榴手一頓,默默箍緊懷裡的人,輕聲解釋:“會議是線上的,結束才過來的,别擔心。”
楊桖點點頭,安心趴在他身上,閉眼抽噎着平複情緒。
“其實除了我以為我能做到,還有一個原因。”他忽然蹦出來句。
還有一個,他必須上場的原因。
程榴沒接話,慢慢拍着後背,像哄小孩,楊桖自顧自說下去。
“阿明回來的時候,我就突然記起來第一次打比賽輸的一塌糊塗,是什麼感覺。好難過,好不甘心,當時感覺天都塌了,前路簡直坎坷。所以這麼悲傷的事情,還是不要再發生一次了。”
因為覺得失意太痛苦,所以甯願自己帶傷上場也不願再一個新人被打擊。
“可你怎麼辦呢?”程榴緩緩問。
這次楊桖不出聲了,像卡機一樣寂靜良久,幹幹道:“我沒事啊,你放心,我回去再加練,可以打回來的。”
“你看到那些評論,會難過嗎。”
難過嗎,其實談不上,更多的是辜負期待、未能盡力的自責,他還是拖累了隊伍。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就連普通玩家輸了後都會在賽後挨罵,何況是職業選手?所以楊桖一直覺得,手傷也好狀态低迷也罷,失誤就是失誤。不被饒恕,隻能拼命在下一場挽回。
“失誤了挨罵是應該的,而且如果不是大家有期待,也不會有人在意。肯定會難過…但不會傷心很久的,我有分寸。”楊桖平靜了許多,扯出笑臉讓程榴别擔心。
程榴皺起眉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欲言又止地扶起,輕緩綿長的抱抱他。
試圖改變一個人的想法是冒犯又愚蠢的舉動,更可悲的就是用言語說服他人服從自己。他不想做這樣的事,就算是讓楊桖釋然也不能用這樣的方法。
計程車上,楊桖心不在焉擺弄着程榴的指節,彎曲又履平,程榴也不吭聲,面頰輕輕靠着他柔軟的發絲,一路無言。
車程不久,下車後兩人站在空曠的黑夜裡,星星寥寥無幾,鴉雀的鳴啼顯得孤寂。
在楊桖感到有點窒息的前一瞬,程榴忽而握住他手腕,他跌入一個嚴絲合縫的擁抱,程榴下巴擱在他頸窩,羽睫輕顫。
麻雀受到驚吓從枝桠間四散開,楊桖全身僵硬,有些寒意的風吹拂過裸露的皮膚,而脖頸那一小塊的濕潤像是瞬間結了冰。他想擡手拍拍程榴後背,但動了動才意識到此時正被握住,像是怕他痛,那隻溫熱的手掌隻是虛虛圈住,小心翼翼地觸碰,楊桖卻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指尖。
停頓片刻,輕輕掙脫出來,在那片濕潤變得沉重前,用力回抱住眼淚的主人。
“可不可以開心點呀,哥。”他拍拍男人微微顫動的背脊語氣輕松,話語輕飄飄随着晚風融入夜色,一滴淚卻在路燈下閃爍。
“我現在比下台時還難受,我也要哭了。”垂眸時無聲滑落,砸在地上開出朵澄澈的花。
…
“不要讨厭自己,求你了。”程榴啞着聲,像是從胸腔擠出零碎的詞語,連帶着稀薄的氧氣。
沒說完的話,化作洶湧的淚水,痛與愛溶于潮汐。
那個輸掉比賽的你,不用得到寬恕。
那是最完美的你,在黑暗中仍摸索前行的你,不要厭惡他。
我會全盤接受,你的所有。所以可不可以也接受自己的另一面。
也許不完美,但也是被人深愛的另一面。
程榴想過,如果這些一股腦兒倒出,楊桖會怎麼想,更加痛苦,還是釋懷。
在面對合作夥伴步步為營的人,此刻卻找不到對自己最有利的話語,他抱緊他,莽撞地開口:
“像安慰失誤的其他人那樣,安慰自己好嗎?”
“輸掉比賽的你,或許從來都隻需要一份原諒,一份自己的原諒。”
“謾罵無可避免,但你願意和我一起,陪他一起走下去嗎。”
楊桖安靜聽着,手不知何時落了下來,時間在沉默間流逝,在程榴不自覺收緊的臂彎裡,他輕歎口氣,拍了拍他後背。
“那路上多帶帶我呀,我的男朋友,兼旅友。”他柔軟又輕盈地笑道。
程榴愣了一秒,松開手去看他的臉。
光暈下兩條淡淡的水痕熠熠,他睫毛仍挂着水珠,忽然彎起眼莞爾一笑。
“别擔心,這次是幸福的眼淚哦。”
他指尖滑進程榴指縫間,扣緊晃了晃。
“我會努力的,可不可以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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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消失在轉角,楊桖攥了攥仍有餘溫的手心,内心空落落的,他蹲在地上歎口氣,有些煩躁掃了掃頭發,打算回基地時身後忽然傳來幾聲窸窸窣窣。
“誰?”楊桖警惕回頭,男人拎着袋子靠在梧桐樹下,月光透過葉片斑駁灑在他眉眼,那雙上挑的的狐狸眼懶懶掃來,沒什麼情緒。
“喝一杯嗎?”glist晃晃手中的袋子,易拉罐碰撞出聲響。
楊桖擡頭看着滿天星河,還沒從爬屋頂的震撼中回神,忽然咔哒一聲,他回頭見一旁靠坐在斜坡邊的glist正一飲而盡手中的啤酒,若有所感地垂眼看過來,半晌轉身翻出另一瓶扔過來。
“一起嗎?”
楊桖眨眨眼,手中的冰啤冒着水珠,他猶豫一會兒擡手扳開。
“幹杯。”glist舉起酒瓶。
“…幹杯。”
涼爽的酒液觸碰味蕾,兩人在詭谲的氣氛裡喝着酒,蟬鳴陣陣,glist望着明月高懸天空,懶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