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元鬼藤爆發出強烈震顫,牽動着深埋于地下的箭矢,霎時間萬箭齊發将被拽出地面的肉團紮成刺猬。
沒有李長悠想象的鮮血淋漓,看不清模樣的紅黑肉團一聲歎息後就迅速癟了下去,他身上冒出朦胧紫氣,悉數被鬼藤根系吸盡,到最後隻剩薄薄一層皮,鑽入泥土再無蹤影。
整座箭樓搖搖晃晃,走屍越聚越多,九層陰儡守在鬼藤周圍沒有動彈,鬼藤不斷抽出新芽包裹住箭樓,一道玄而又玄的“線”捆在逐鹿城與箭樓之間進行着角力,李長悠甚至清楚感覺到箭樓被鬼藤深處根系重重拉下地底。
内城傳來一陣厚重的哐當聲,李長悠倚在箭窗試圖抵住晃動的身體,城内硝煙彌漫之景一覽無餘,走屍推搡着湧入城門,為首一屍率先闖入内城的一瞬間,刺眼的青紫屍斑陡然從臉上退去,她愣愣回頭,無神的眼眸頃刻溢出光彩。
更多走屍興奮地朝城内奔去。
随着走屍入城,箭樓顫動蓦然停息,鬼藤鬧出的動靜一滞,李長悠臉色陡然一變,不安地看向内城。
刹那,一道白光劃開天際。
令人膽寒的轟隆聲此起彼伏,停留在門内的走屍轉眼間化作飛灰。
憤怒的龍吟在城内咆哮不息。
龍三徹底感應不到箭樓的存在,他眼底有火星跳動。合歡宗那群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他冒着風險容忍他們将壽元鬼藤種在自己軀幹上,捏着鼻子讓賈成偷偷抽蠱母的氣運,結果雲家人還是能源源不斷進來試圖鎮壓他,現在甚至連箭樓都莫名其妙地丢了。
龍三懊惱嘶吼,整座逐鹿城都是他的龍軀構築,連同那座該死的箭樓!他的頭不歸自己管,現在箭樓也沒了,再下一步怕不是要殺到他的城主殿了。
誰能忍受那些蝼蟻慢慢蛀空自己血肉?龍三眼中戾氣一閃,龍爪輕叩地面,顫顫巍巍的白影已聽話集結飛奔城門,雷雲跟着白影飛快移動。龍三厭惡地啐了一口唾沫,蠱師都一個作嘔樣,這麼喜歡用化屍訣和自己同化,那就替他盡情享受剩下的雷劫好了。
逐鹿城煙霧缭繞看不清情狀,廣千秋冷着臉站在城牆上,觸目所及之處皆是霧茫茫一片,四周巨石滾落,逐鹿城整座城池都開始下陷,方才熱鬧的箭樓不見蹤影。
一道殘影在她眼下掠過,廣千秋瞥見樂安真人落在内城前,她不悅地敲敲拐杖上的灰塵,自知攔不住,倒也不糾纏,收起拐杖縱身就跳入城池。
樂安真人望着箭樓原來的位置眯起眼,一股玄妙的氣息從附近飄來,哪怕是她也無法準确捕捉方位,會是誰?老金龍那種道途已半隻腿邁進棺材闆的貨色還有這本事?
或是見她在城門徘徊,被趕過來送死的白影紛紛惴惴不安起來,他們聚集在一起,不斷引來雷雲,樂安真人被窸窸窣窣的動靜吵得回神,逐鹿城她是進來了,箭樓的人卻不見人影,她不能在此停留太久,雖然顧三刀已經接到傳信趕來,不過現下哪裡還有宗門修士氣息,她估計李長悠恐怕兇多吉少。
樂安真人輕叩酒壺,難得感到有一絲疲憊,她揉了揉眉心,不止李長悠一人兇多吉少,恐怕整個中州都要被金龍攪得一團亂了。
逐鹿城内雷鳴大作,樂安真人沒有理會如臨大敵的一衆白影,揮揮手天雷便滾去别處。
廣千秋就沒這麼好運了,她生扛着天雷入城,本就不是自己的雷劫,雷雲也就劈幾道意思意思,不至于糾纏不放,可她都走進城内許多硬是又被不知何處飛來的天雷一頓劈頭蓋臉。
她不得不抽出拐杖穩定身形,臉上陰沉至極,那頭廢物金龍那點小得可憐的腦子全用來防東極島,連天命珠的消息走漏出去了都不知道,拿着天命珠裡那縷仙緣這麼多年都沒合道成功,暴殄天物,廢物至極!
廣千秋氣得拐杖都不着地,一路跳着走,遇上不長眼的白影更是一陣亂踩,也懶得管半路跟在背後拎着王道劍補刀的年輕女子。雷雲還在逐鹿城上空飄着就說明金龍道分為二,永遠無法合道,道途一眼望得到頭的廢龍,拿着他的王道劍自己都嫌晦氣。
城主樓近在眼前,廣千秋離身後的雷雲越來越遠,逐鹿城内哪怕是龍三頭頂上都沒幾道天雷,不得不說在禍水東引這招上,龍三一向是有些本事在身上,廣千秋嘲諷一笑。
悶雷翻騰。
李長悠脊梁骨不禁發冷,箭樓以外處處飛灰。鬼藤仍在繼續生長,箭樓卻一步步被拉入地下。
箭樓内的符文被鬼藤一掃而空,天光昏暗,箭矢無序穿梭的輕鳴讓李長悠頭皮發麻。
她謹慎地呆坐許久好不容易适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眼前卻一晃,滿目白茫茫,李長悠隻覺頭頂有光搖曳,密密麻麻的走屍随着箭樓一起下沉,那些長着綠毛的肢體擋住鬼藤上原本奪目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