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騙人,那不是塘神,啟顔,落子無悔。是姜家先握住了創生之術,即刻送回莊晉的屍首吧。”一道全然陌生的聲音扭曲着從莊啟顔喉嚨裡吐出。
姜南被李長悠扔出三丈外,整個人抖如篩糠,見井台那方冒出來的殺神發瘋,他顫顫巍巍扭頭就跑。
莊啟顔背後趴着一具蒼白的屍身,屍液将二人牢牢綁住,皮肉幾乎融為一體。
屍體雙臂僵直垂下,指尖青黑,随着莊啟顔的步伐輕輕晃動,直像兩條僵死的蛇。
莊啟顔的靈力瀕臨極限,即将被屍體吸幹。她咬牙,并不放下身體,見姜南跑開,更是情緒激動地就要撲上去。“那就是塘神!有了塘神,晉娘才能活過來!塘神不能跑,絕不能跑!”
随着她撕心裂肺的吼叫,空氣陡然變得粘稠,一座通體玄黑的銅鐘自天覆下,一時間仿佛有千萬隻無形的手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瞬間壓得場上除莊啟顔之外的人都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莊啟顔幾乎已經沖到姜南眼前,她五指成爪,朝姜南咽喉抓去。
“該死!”
莊啟顔徒然抓了把空氣,一道水紋從姜南身上蕩開,他身形倏然一晃,竟如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般模糊了一瞬,險險避開莊啟顔淩厲的攻勢。
姜南後怕地擋住自己的喉嚨,他連滾帶爬,慌亂躲閃的樣子略顯靈活,好似并未如李長悠一樣受到銅鐘壓制。
“别殺我,我父親是姜元,他兇殘無比,你要是殺我,他必将你全家挫骨揚灰!”姜南嘴唇顫抖,試圖用姜元壓人。
襲來的掌風再次落空,隻将地面轟出一個破碎的深坑,水花從姜南身上綻開,他瞳孔驟然收縮,沒命地往外逃去。
幾次攻擊失利大大激怒了莊啟顔,她下手一次比一次更狠。
然而,許是知曉性命垂危,姜南反而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雖然磕磕絆絆,但每一次都恰好能躲開莊啟顔的緻命攻擊。
他一邊躲閃一邊逃命,竟也不算太落下風。而反觀莊啟顔,她攻擊的速度愈發緩慢,整個人像被人從背後拉住般,僵在原地漸漸定住,到最後隻能眼看着姜南跑出視野範圍。
銅鐘上布滿不起眼的微小裂紋,裂縫中密密麻麻長出奇怪的血肉,血漬滴落地面,帶來一股鮮活熱氣,李長悠懷裡貼身收着的青玉鎮山令忽然也傳來一陣溫熱。
莊啟顔暴怒嘶吼,“怎麼回事,說好的十日無憂,你陰老娘?”
蔔道運默然片刻,還是開口:“此處離塘神居所太近,死者之身不得入生者之界,你不放下莊晉,我就保不了你這麼久。”
另一邊,李長悠立在高高的屋舍上,發絲緩緩垂落肩頭,她擡腳幾次欲走,卻像一腳踩進了泥沼,怎麼也動不了。
她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看了眼行動自如的姜南,又把目光投向他後方更為兇猛的莊啟顔。
“塘神?”李長悠咀嚼着這個在西塘無人不曉的名号,可莊啟顔所說的創生之術她還沒聽過。且莊啟顔根本不是本屆内門徒生,為何會出現在内門大比?種種不同尋常之處,讓李長悠心頭升起不祥之感。
她垂下眼睑,凝望腳下的始作俑者。
直到真正看清莊啟顔的臉後,她又不由得呼吸一滞。
下方,莊啟顔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見李長悠的瞬間便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好好好,我差點忘了你!”莊啟顔左眼瞳仁幾乎瞬間灰白,她拼命捂住自己的白眼珠,面容變得越發猙獰。
原本正常的右眼從眼角處滑出一塊黑影,在李長悠的沉默中,黑影與右眼瞳仁交彙,赫然形成一隻怪異重瞳。
“啟顔,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那隻重瞳穩定下來,陌生聲音再現。
“滾開,不需你做好人!”莊啟顔怒吼。
“沒有我,你的本體很快就會被洞天福地侵蝕。莊晉命數已盡,就算你現在尋到塘神也是回天乏術。”蔔道運輕輕搖頭,重瞳深處,微微泛起幽綠磷光,光華之下隐有符咒轉動。
李長悠的目光正正撞上這雙翡翠似的眼珠,她的神思一恍,周遭聲響倏然遠去,重瞳幾乎要将她的魂魄都吸走。
她猛地閉眼,指尖掐入掌心,勉強掙出一絲清明。
“靈根殘缺才被天命珠牽引至此?弱得無法引導天命,而反被牽引?弱,實在太弱。這是做它的主人還是傀儡?”重瞳跳動,停留在李長悠身上,往日天命珠的主人年紀輕些,修為弱些都無妨,總有時間磨砺,可現在東極島落入域外,天命珠若是長期壓過主人,讓域外之人趁亂主導天命,東極島都等不到天塹關修士力挽狂瀾的一天。
“罷了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這就不是你現在該來的地方,速速離開此地,逃命去吧。”蔔道運怅然一笑,李長悠被牽引過來,未必沒有她的影響,她擡手撼動那座懸挂在天上的大鐘。
李長悠壓力驟減,來不及思索重瞳人言中深意,她本能遠離已經不正常的莊啟顔。
可剛逃開兩步,腳步又遲緩起來。
“死瞎子,自己困在觀星台尚且是尊泥菩薩,倒是學起渡人的把戲了!”銅鐘掀開的一角正在緩慢複位,莊啟顔死死扣住眼眶,重瞳正在緩慢分離,她語氣森然。
蔔道運歎息一聲,知道自己終是拉不住聽不進人話的莊啟顔。
莊啟顔身上靈力亂竄,氣流攪動,大把樹葉被薅落。
李長悠心知不妙,借着氣流慣力向後退去。